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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說,由你來評;隨后互換”,鄭管家短短一句話后,就見那躍躍欲試的粗綾少年略一沉吟后,開口誦道:
牡丹殊絕姿東風,籬菊蕭疏怨晚叢。何似此花榮艷足,四時常放深淺紅。
四句剛罷,引來園中眾人一震,這首詩開篇先頌絕色的牡丹與秋天的籬菊,而后筆鋒一轉(zhuǎn),引月季與之相比,重點突出月季花的四時不敗更勝前者。此詩詩思,卻是典型先揚后抑的手法,構(gòu)思既巧、再加上用語精當,這首《詠月季》的確稱的上好詩。
唐朝的詩,詩的唐朝,詩于唐人而言,實在片刻不可暫離,考功名固然是以詩賦取士,其他朋友間的相聚、送別、懷念與交往也無不以詩來表達,縱然是到青樓酒肆消閑,耳中聽到歌女們所唱,也全都是詩,這種情形,就跟后世流行歌曲風靡天下一般,如此的社會氛圍下,縱然是普通人也能吟上兩句,何況鄭使君這等文士?口中低聲將此詩念誦一遍后,與那伯清相視片刻,這二人看向粗綾少年的眼神,比之剛才有了幾分不同。
鄭管家看到自家老爺?shù)纳裆闹幸幌?,乃扭頭對唐離道:“現(xiàn)在就由你來品評此詩優(yōu)劣?!?p> 見自己說話后,眼前這麻衣少年只不答話,鄭管家一陣心喜,正待開口,卻聽唐離淡淡開口道:“這位少兄誠然作的好詩,但以小子看來,若是將結(jié)尾那句‘深淺’改為‘淺深’,恐是更為妥帖?!?p> “牡丹殊絕姿東風,籬菊蕭疏怨晚叢。何似此花榮艷足,四時常放淺深紅。”,唐離剛一說完,窩竹后的白紗蒙面女子已是將改后的詩作重又吟誦一遍,只覺入口詩味更足,隱有余香,一時忍不住低聲道:“改的好!”。
“改的好!”,不等鄭管家開口說話,就見旁觀的伯清擊節(jié)贊道:“一字不易,不過順序變動,足使此詩更添三分韻味,更刻畫出月季四時花色變化,好眼力,好心思!”。如此評點,引的鄭使君也是大以為然的點頭相和。
“品評完畢,且將你的梨花詩誦來聽聽”,面色不動,鄭管家背轉(zhuǎn)身子狠狠瞅了那粗綾少年一眼后,乃對唐離說道。
窩竹之后,白紗蒙面女子聽到唐離將要吟詩,心中即是期待,卻又感到莫名緊張,無意之間,握著胖球兒的手更緊了幾分。
微微側(cè)轉(zhuǎn)身子,唐離淡淡的目光注目于一片粉紅中那株雪白的梨花,口中輕吟出聲道: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短短四句吟完,換回的是一片沉靜,只因這詩與周邊的環(huán)境實在太不相融了些。
三月,桃花盛開、柳絮飄飛的時節(jié),正是清明前后。只是面對著這滿園熱鬧*,又有誰愿想起那總是與紛紛細雨勾連一處的孤寂節(jié)日?
口中細細品評著這首梨花詩,背依半株杏花的伯海感到一絲凄清意味的同時,看看遠處那灼灼正盛的桃花,眉間輕輕一皺,只是等他注目于那樹孤寂的白花,再看看眼前這個負手而立,眉眼間滿是淡淡輕愁的少年,卻又感覺他與這潔白的瓊花遙相呼應,竟是如此的和諧。此時再吟到:“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的幾清明?”,愈感其間寄托遙深,與剛才渾然不一了。
“這是典型的以理入詩,此詩誠為佳構(gòu),看這少年的詩作及眉眼氣宇,與他的年齡殊不相符,怪哉,怪哉!某平生閱人良多,不想今日竟是看不透他。”,正在伯清心有所感的當口兒,卻聽身側(cè)鄭使君驚奇說道,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子也緊緊注目在唐離身上。
“噢?鄭兄素有慧眼之稱,今日何以出此感嘆,其實這也容易,喊他過來問問便是了”。
“不可,前時對《論語》的釋義是為‘有學’;再看他這首文理兼?zhèn)涞脑娮?,就是有才了。如此才學俱佳,這少年大不簡單,此時強邀相問,反為不美,反正以后有時間,再慢慢看去就是。觀其行更勝于察其言?!?p> “如此說來,今日這招募,鄭兄已有定論了?”
鄭使君聞言,自得一笑,伸手招過管家,輕輕叮囑了數(shù)句后,便陪著那伯清起身遠去,空留下場中陷入一片莫名情緒的唐離及絞盡腦汁想要找出此詩破綻的粗綾少年。
“留下你的家宅住址,明日一早到本府門房等候”,送走了老爺,轉(zhuǎn)過身來的管家看了唐離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
唐離自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今天這測試安能看不出其中端倪,管家對他如此,本自在料中,隨口說出住址后,只微一拱手,便轉(zhuǎn)身出角門去了。
等唐離的身影剛在角門處消失,那粗綾少年急忙上前湊向管家道:“姐夫,結(jié)果如何?”。
那管家臉色本來就差,此時再一聽少年問話,更是色變罵道:“千防萬防,就怕有人插腳,所以今天要考較的題目早給了你,就這還比不過剛才那窮小子,還有臉來問?‘何似此花榮艷足,四時常放深淺紅’這就是你花五貫錢買來的詩?你這笨蛋……”。
鄭管家這番數(shù)落直持續(xù)了半柱香的時間,其間這粗綾少年半聲都不敢吭,等他漸漸氣平之后,他才又鼓起勇氣,喏喏道:“姐夫,那我……我……明天……”。
“明天一早到門房等候!”,一句話說完,見粗綾少年滿臉喜色,管家頓時臉色一黑:“看你這點兒出息,逢事兒一點靜氣都沒有!就你這氣度,還想得老爺賞識,癡心妄想!你以為那‘察舉’的名額如此簡單易得,真是笑話,給我好生收斂些。告訴你姐姐,晚上我自去找他。去吧!”。
目送粗綾少年遠去,鄭管家搖頭不已,若非看在他姐姐份上,他又豈會如此傷神,“哎!養(yǎng)個別宅婦也是不容易呀!”,微微輕嘆聲中,他也負手而去。
“阿姐,他敢提‘清明’來傷你的心,我以后天天讓他給你好聽的故事賠罪,阿姐,你不傷心了!”,眾人都已散盡,只有窩竹后的小胖子輕輕搖著白紗蒙面女子的手,稚聲勸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