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湘湘(一)
室中昏昏如也,有道人影懸在房梁之下。那人手腳不由自主地胡亂掙扎,本能地在和死亡斗爭著。
王妧試圖上前抱住對方,誰知卻被踢了一腳。
她來不及呼痛,從袖中抖出那把黑色水紋匕首。把一旁被踢倒的條凳擺起,她踩上去,高高伸出手中的匕首,割開了束縛著那人脖頸的素綾。那人失去素綾的牽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王妧聽到對方急促的干咳,便知對方?jīng)]有大礙。她揉了揉腿上的痛處,走到幾步遠的方桌旁,點上了燈盞。
一個神色凄楚的女子面龐顯露在王妧面前,同樣,王妧也被她驚疑的目光審視了一遍。
她試圖要說話,誰知只發(fā)出幾個暗啞的音節(jié),錯愕從她紅腫的眼底一閃而過。
王妧想了想,走近她身邊,將匕首換到左手上,然后對她伸出了右手,明顯是要扶對方一把。
女子抿了抿嘴,最終搭上王妧的手,站起身,對著王妧深深一拜。
“湘湘慚愧,蒙姑娘相救,不勝感激?!彼f話時還是有些不自然,應該是在方才自縊時傷到了咽喉。
王妧聽她自稱“湘湘”,又得知了她的重生指數(shù),自然也確認了對方就是她要找的人。
“你為何要尋死?”王妧話中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同情和關(guān)切。
湘湘一時被王妧的態(tài)度刺激到了,為何這位姑娘出手救了她,轉(zhuǎn)身卻變得這么冷漠。
在今天之前,她還認為就算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還能選擇一死來明志。可直到被死亡的恐怖籠罩住,她才幡然醒悟。
“我不想死?!蹦剜貜土藥状?,她才冷靜下來。隨后閉上眼睛,她神色痛苦地搖了搖頭:“我該怎么辦?”
王妧聽到她說出“不想死”的話來,眼神柔和了一些:“你有什么難處,不妨告訴我?!?p> 湘湘垂下目光,到了這個時候,就算告訴對方又有什么用呢?但又想到對方既救了她,還愿意聽她傾述,她告訴對方又有何不可?她杏臉上的肌膚細膩光潤,如果剛才沒有哭過的話,她的眉眼原本應該長得很秀美。
兩人在方桌邊坐下,王妧聽對方徐徐說來。
“我曾是滁州城德馨班的人,”湘湘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也算出身伶人世家,祖上三輩都是名角。可我父母早逝,只有和我青梅竹馬長大的楠哥哥始終以真心待我。上個月,富商徐老爺給德馨班發(fā)了名帖,請我去徐府唱曲兒,我去了之后,徐老爺意圖對我行不軌之事,被我強硬地拒絕了。后來,他又三番四次向班主提出要納我為妾,班主也和他通同一氣,楠哥哥替我說話,卻被他們……”
說到這里,她已泣不成聲。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湘湘才又繼續(xù)說。
“他們害死了楠哥哥,還偽裝成楠哥哥是失足跌落山崖,意外身死。徐老爺財大勢大,我又苦無證據(jù),誰會聽我一個弱女子的一面之詞。我只能逃出滁州城,可走到這松平縣,我已經(jīng)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積蓄,而且前路茫茫,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一時想不開,才……”
湘湘拿袖子將臉上的淚痕擦干,神情堅定:“不過,我想明白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讓楠哥哥白白死了。我要回去,找到他們害死楠哥哥的證據(jù),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說那個徐老爺財大勢大,你很可能有去無回?!蓖鯅€平靜地說道。
湘湘點點頭,說:“我知道??晌移埢钕氯ビ钟惺裁匆馑??下次再遇到和他們一樣強取豪奪的人,我只能繼續(xù)逃到無路可逃,最后不甘不愿地被逼死?”
王妧嘴角微動,她站起身來。
“我的意思是問你,需不需要幫手?”她稍微低下頭,“反正,我到了滁州也無事。”除了和萬全一取得聯(lián)系。
“姑娘……”湘湘欲言又止,“我不能把姑娘牽連進來。徐老爺富甲滁州,我是做了最壞的打算才決定回去的?!毕氲竭@里,她的身子又是一顫。
剛剛經(jīng)歷過生死關(guān)頭,她怕極了,但讓她更害怕的是,那種從心底侵襲至全身的絕望。
“你什么時候需要我的幫助,就到……”王妧說到這里忽然停頓了一下,“就想辦法來找我吧,我會在滁州停留一段時間?!?p> 湘湘怔怔地看著王妧離開的背影,直到王妧邁出門去,她才脫口問道:“姑娘,我該如何稱呼你?”
王妧側(cè)頭,輕聲說了兩個字。湘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半張著口,欲語還休。
回到自己的房間,王妧還沒來得及放松下來,她背后肩脖處突然吃了一記痛擊,隨即她兩眼一黑,昏迷過去。
“終于找到了,穎江上的漏網(wǎng)之魚還真不少?!鄙泶┖谝碌呐用鎺С爸S地出現(xiàn)在房中。此時破空聲響,她曲腰后翻,險險避過朝她襲來的暗器。
另一個身形中等、手執(zhí)一條九節(jié)鞭的男子輕輕落到她原來站著的位置。
“你干什么!”黑衣女子怒上心頭,喝道。
“沒什么,只是看你做了蠢事,循例提醒你一下。”男子將九節(jié)鞭纏在腰間,若無其事地說。
“別倚仗著資歷對我挑毛揀刺,下次你再偷襲我,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焙谝屡右а勒f道。
男子嗤笑一聲:“偷襲別人本就是你最擅長的事,我用你最擅長的方式對付你,怎么,你輸不起嗎?”
黑衣女子用行動回應了他的挑釁。她腰間匕首倏然出鞘,直指對方袒露的頸脖。男子鎮(zhèn)定自若,眉也不抬地說:“你還有一個目標在隔壁,難道你想斷只手、斷只腳去迎戰(zhàn)?”
他說著看了暈倒在地的王妧一眼:“如果你沒那么蠢的話,她可以幫你不少忙。”
女子手中的匕首停頓在半空中,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沒忘記,那個人在他們的圍攻下逃出生天,她如果不能證明她的實力,也會像其他八人那樣被放棄。
她重新調(diào)整了心態(tài),靜心凝神,不再看三步之外的那個男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