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楚離練完功后來到月光蘭花圃,曇夢花那里空空如也,不留痕跡。
如絢爛煙火,燦爛過后化為灰燼,這就是曇夢花。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地下有一絲微弱生機,大圓鏡智啟動,照徹地下,一顆種子靜靜躺在一米深處。
這顆種子與蕭琪所贈一般無二,原來,曇夢花的種子是這般來的!
開花、結果、再有種子,這是常情,曇夢花的種子卻這般,怪不得奇異罕見,漸漸絕跡。
他心思電轉,明白紙終究包不住火,現(xiàn)在的自己沒資格將其據(jù)為己有,于是讓李越送自己到玉琪島。
玉琪島是東花園的十倍大,樹木郁郁,樓臺亭閣鱗次櫛比,雕梁畫棟華美之極,說不盡的富貴榮華。
還沒到達玉琪島,他站在船頭,遠遠就感覺到?jīng)坝康牧α吭诟Q伺自己,隨時會撲上來。
大圓鏡智啟動,柳樹林中有十二股力量,如山如海,任意一股都能瞬間把自己滅殺。
“這就是小姐的玉琪島,上去時候小心點兒,別亂走?!崩钤綋u著擼叮囑道:“千萬小心!”
他一臉緊張,看玉琪島好像看怪獸。
楚離笑著點點頭。
小船靠岸,一個中年男子從樹林中閃出,靜靜看著他,目光銳利,仿佛能把他看透。
楚離抱拳一禮,先報了自己的身份,求見蘇總管。
中年男子點點頭沒說話,站在原地不動。
楚離靜靜等著,知道有人已經(jīng)去通傳。
片刻功夫,蘇茹一襲杏黃羅衫裊裊出現(xiàn),如弱柳扶風,跟周圍輕拂的柳枝渾然融為一體,一起款款擺動。
“楚離?”蘇茹擺擺玉手示意楚離不必多禮,有些驚訝的看著他:“有事嗎?”
楚離鄭重的點點頭,卻沒說話。
“隨我來吧?!碧K茹明白他是想單獨說,蓮步輕移,速度很快,楚離大步流星跟著,來到一座小亭。
一條棧道延伸出玉琪島,通往湖上這座小亭,八角紅柱,吊檐飛角,孤懸于湖上,僻靜幽遠。
蘇茹坐到繡墩上,示意楚離坐下說話:“說吧。”
楚離坐下:“總管,還有一顆曇夢花種子。”
“不是死了嗎?”蘇茹蹙眉。
提起這事就覺得遺憾,曇夢花對女人來說最致命,青春永駐哪個女人都無法拒絕。
先前對曇夢花種子不怎么在意,扔在一角,看到楚離種花的本事非凡,才拿出來姑且一試,沒想到真能種出來。
見到那兩朵曇夢花,她無比痛恨自己的不小心,如果好好保存,說不定那顆種子不會死。
楚離把自己的推測說給她聽。
“這么說,曇夢花一直能有種子?”
“有這個可能,得冒險試試?!背x沉吟道:“那兩顆種子怎么來的?”
“小姐一直收著的?!碧K茹道:“是夫人的遺物,原本丟在角落里,……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沒人知道?!?p> “我有個推論,曇夢花失傳可能與它的特性有關,果實結的種子很可能是假種,不會發(fā)芽,留在根里的那一顆才是真種子,但驗證起來太冒險?!?p> “那有什么呀,下次再種的時候,留一朵花唄。”
“沒那么簡單的,有可能結了果實,就形不成真種子了?!背x搖頭:“豈不是一場空?”
蘇茹蹙眉,點點頭,楚離想法很周密。
楚離道:“而且我也擔心,種子也有壽命,可能開花兩三次之后就消失?!?p> 蘇茹妙目盈盈盯著他:“你有什么想法?”
楚離搖頭道:“如果再弄來種子,我可以試驗看看,只有這一顆,真不敢亂來?!?p> 蘇茹似笑非笑:“這顆種子原本你可以留給自己的?!?p> 楚離是行家,知道這顆種子的價值,而且也沒別人知道,他完全可以貪為己有,偏偏沒徇私。
據(jù)他了解,楚離是個絕頂聰明人,聰明人很難大公無私。
楚離笑了笑:“相比這顆種子,我更在乎小姐的器重,……況且,又怎知不是小姐的考驗?”
他此舉也在試探,看蕭琪值不值得真心效力。
“你倒是明白人!”蘇茹輕笑:“隨我來!”
她轉身裊裊離開小亭,穿過樹林與幾座亭臺樓閣,來到一座高高屹立的樓前,類似于藏書樓的青銅樓,上寫“觀星樓”三個大字。
一共三層,高有百米,站在樓下莫名升起渺小感。
兩人經(jīng)過時,不時有侍女飄飄而過,輕盈無聲,輕功皆不俗,修為都強于八品護衛(wèi)。
蘇茹帶著他直接上了觀星樓樓頂。
樓頂空曠開闊,站在其上,浩淼湖水與一座座小島皆在眼前
一座小茶幾、兩個繡墩,茶具、五盤精致的點心與水果,再無他物。
蕭琪一襲白衣正在練劍,劍光清亮如水,隔著十米遠,楚離就感覺到了森森寒氣,渾身起雞皮疙瘩。
“小姐?!碧K茹來到近前,輕聲喚道。
劍光一斂,蕭琪收劍,往蘇茹這邊一拋,望向楚離。
楚離抱拳見禮。
蘇茹接過長劍,歸入鞘內(nèi)掛到墻上,說道:“楚離發(fā)現(xiàn)曇夢花留了一顆種子,他判斷能開花,讓他說吧?!?p> 蕭琪清亮目光落在楚離臉上。
楚離把先前的推測與擔心說了一遍。
蕭琪蹙眉沉吟,片刻后抬頭道:“你先讓那顆種子開花,我再找找看,如果能種出十朵花,升你六品!”
“……多謝小姐!”楚離抱拳。
他現(xiàn)在八品,熬資歷的話,再過十年晉七品,三十年后晉六品,六品就躍入了中層,與七品差了一品卻差了很多。
蕭琪道:“我會盡快弄來種子?!?p> 楚離點頭,面露遲疑。
“有話就說!”蕭琪道。
楚離道:“小姐是打算把藥園建在東花園?”
“嗯,有這打算,你什么想法?”
“我覺得,還是建在這里為好?!?p> “擔心安全?”
楚離點頭:“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到那時候……”
珍奇的靈草能驅使人鋌而走險,到那時,東花園首當其沖,自己與李越有性命之危。
“我再想想?!笔掔鬏p頜首,這其中的利弊需要仔細權衡。
楚離抱拳告辭離開。
——
隨后的一個月,他幾乎足不出戶,一直呆在月光蘭花圃,培養(yǎng)月光蘭,盯著曇夢花。
曇夢花果然再次發(fā)芽生長,長勢迅猛。
他試種了神仙須,發(fā)幾粒種子,摸透了它的習性,果如自己所想,怪獸般吞噬靈力。
這些種子都發(fā)出來,一塊地就廢了,寸草難生,最少五年才能恢復,他可不想東花園有一塊光禿禿的空地,像頭發(fā)禿一塊。
他所有精力皆投注在曇夢花上,日夜與其感官相連,自己化為曇夢花,感覺著生命的怒放與寂滅,對枯榮的領悟更深。
月光如水,月光蘭花圃中,楚離獨坐地上。
他摘下兩朵花,小心放于玉盒中,精神仍沒斷開與曇夢花的相連,體會著它的寂滅,寂滅后仍余一絲生機,死中有生,生中有死,枯榮輪回。
靈光一閃,驀然間,枯榮經(jīng)的文字在腦海里閃現(xiàn),腦海虛空浮現(xiàn)出枯榮樹,枯榮樹越發(fā)清晰浩蕩。
“轟隆”一聲巨響,他眼前一黑,靈魂一躍,鉆進枯榮樹中,蒼茫、浩瀚淹沒了他的靈魂,他化為了枯榮樹。
無窮歲月,一幕一幕情景在他眼前閃現(xiàn),天地毀滅,人如洪水中的螞蟻般徒勞掙扎,痛苦慘叫,虔誠跪拜,卻阻礙不了滅亡,寂滅良久,天地再開,草木生長,天地再毀滅,再開,再滅,無數(shù)次的生滅。
在這無數(shù)次的生滅間,最頑強的不是人類,而是草木,它們吸收天地精華頑強的生長,順天地而行,春來發(fā)芽夏開花,秋結果實冬伏藏,以大地托庇自身,汲取力量。
好像過了很久,又似過了一剎那,楚離悠悠醒過來。
靈魂不知何時歸體,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更深了一層,心神一動,整個東花園皆在大圓鏡籠罩之內(nèi)。
月如銀盤懸于夜幕,通過月亮位置,他推測過了一個時辰左右。
須臾之間,滄海桑田。
大圓鏡智照徹內(nèi)外,他先觀照一下自己,精神力暴漲了兩倍,大圓鏡智往外能觀照三里。
可以與百米外的花草連接,通過大地,靈氣相通,靈氣變得稠密如水,與先前汲取的如霧靈氣迥然有異。
他忽然明白,草木靈氣也有先天、后天,他先前能接觸到后天靈氣,如今可駕馭先天靈氣,進入身體后,經(jīng)脈鼓漲。
運轉小洗脈訣,他露出笑容,笑容擴散開,越來越盛。
經(jīng)脈放瑩瑩白光,不僅僅是筑基完成,而且直接完成了開脈,一步躍過第一層!
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強化,肌肉、骨骼、經(jīng)脈,身體每一個部分都變得堅實異常,身體內(nèi)充盈著使不盡的力量,恨不得仰天長嘯。
觀照了半晌,他慢慢平靜,地下曇夢花種子生機微弱,他以靈力滋潤著它,恢復它的元氣。
他現(xiàn)在的靈氣效果越強,一會兒功夫,種子生機盎然,開始發(fā)芽,繼續(xù)下一輪的榮發(fā)。
——
第二天清晨,蘇茹裊裊來到月光蘭花圃,幽香隱隱,美麗如故。
楚離看到她美麗的臉,竟有親切感,好像故人相見,昨晚那一個時辰讓他經(jīng)歷了數(shù)個輪回,心境老了許多。
再見蘇茹,好像重回世間,恍如隔世。
蘇茹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玉盒遞過來:“楚離,這是兩顆種子,你可以試試你的想法了?!?p> 楚離雙手接過,把大的玉盒遞給她。
蘇茹信口問:“神仙須種出來了嗎?”
楚離點頭,把自己的顧慮說了。
蘇茹杏眼微睜,笑道:“不錯,顧立同可沒種出來呢!”
楚離眉頭挑了挑。
蘇茹道:“神仙須對馬來說可是奇物,真廢幾塊地又有什么呢!”
“它太霸道,不適合多吃?!背x道。
蘇茹笑道:“神仙須確實不能多吃,吃上一斤就足夠了,能把馬的根骨提升一等。”
“小姐打算種的話,”楚離問:“最好去府外種。”
蘇茹彎彎眉毛蹙了蹙“我問一下小姐,……你先種曇夢花吧,已經(jīng)四朵啦,再來六朵就能升到六品?!?p> “沒問題!”
“他沒種出來,你也不用認輸了,算平手?!碧K茹笑道。
楚離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