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人’…”歸海潮生眼望遠(yuǎn)方,低聲說道。
“不是‘人’,你是說,你的‘朋友’不是人?”黑衣教主有些不依不饒。
“沒錯(cuò),他不是‘人’,能成為我的朋友,他便不是‘人’!”
黑衣教主聞言竟笑了,“這是什么邏輯,難道你的朋友都不是人?”
“不是?!睔w海潮生的回答簡潔明了。
“那你呢?你是人嗎?”黑衣教主戲謔地問道。
“不是。”歸海潮生的回答依舊簡單。
“你這樣說…也未嘗不對…”黑衣教主又有些想笑,“你真是個(gè)怪人…”
“我向來很怪,也許,死過一次的人,都很怪…”歸海潮生神情竟有些落寞。
“你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黑衣教主今日難得說這么多的話。
“不知道?!睔w海潮生的回答如刀鋒般銳利。
“你的朋友,你竟然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黑衣教主情緒有些激動。
“不知道,朋友就是朋友,記不記得住名字又有什么關(guān)系,難不成只因?yàn)槲矣浀米∷拿郑闶俏业呐笥?,我記不住他的名字,他便不是我的朋友了嗎?我只知道,我若遇到他,我一定會認(rèn)出他,他也一定會認(rèn)出我,我們還會坐在一起喝酒,我交的是這個(gè)人,不是他的名字…”
“啊…”歸海潮生一番話竟說得黑衣教主啞口無言,她明明很想反駁,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她雖是女子,但她向來自認(rèn),自己并不比男子差,甚至比大多數(shù)男子都要強(qiáng),但方才歸海潮生口中的朋友,她卻是真的不懂,也許,這就是男人之間的友情吧……
縱然多年未見,再相見卻依舊能喝酒聊天,仿佛昨日兩人才剛剛分開,男人間的友情,真正的友情,不會被歲月打磨的失去了光澤,更不會被時(shí)光磨滅,真正的男人間的友情,當(dāng)如一壇老酒,時(shí)間越久,歲月積淀,酒香愈濃,味道愈清冽,反而越沁人心脾,歷久彌新……
李夢龍是歸海潮生唯一的朋友,也是他今生唯一的朋友,佛說,因果輪回,前世修今世,今世修來生,也許,兩人是否投緣,只在對視的那一剎那便已決定,根本不需要過多言語,很顯然,李夢龍就是他投緣的朋友,是他只需望一眼便知的朋友……
“那你的朋友,他現(xiàn)在在哪里?”黑衣教主真似拉家常般在與歸海潮生對話。
“他已經(jīng)走了…”歸海潮生說罷,竟有些嘆氣,有些傷感,似乎是在想以后都不會再有那樣一個(gè)人陪自己喝酒賞月聊天了。
“他去了哪里?”不知為何,黑衣教主的語氣中竟也有些傷感,似乎是在為歸海潮生傷感。
“他…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也許…此刻…他已不在城中了…”歸海潮生表情已有些痛苦,似乎已不想再提及他的朋友。
“是你放他走的?”黑衣教主看著歸海潮生,神色平淡。
“是我送他走的…”
一旁的劉三棟聞言一臉怒色,忙看向黑衣教主,似乎早已按捺不住。
黑衣教主卻不急,也不惱,仍是平淡地說著話。
“送?你是說,你是送他走的?”
“當(dāng)然,朋友之間,當(dāng)送…”
“那他已走了嗎?”
“估計(jì)是已走了…”
“他會不會不走?”
“應(yīng)該不會…”
“你是親眼見他走的?”
“沒有,我只是要他走…”
“所以,也就是說,你并沒有親眼見他走出這座城?”
“是的…但他應(yīng)該已走了…”
“如果換作是你,你會走嗎?”
歸海潮生聞言沉默了,他想了半晌,終于重重地答道:“我不會…”
黑衣教主忽然笑了,“你說你不會走,那依你看,你的那位朋友,他會走嗎?”
歸海潮生再次沉默了,良久,方才默默答道:“我不知道…”
“不會!”黑衣教主一聲暴喝,幾乎是在嘶吼。
“讓我來告訴你,你的那位朋友,他根本就不會走!”黑衣教主話極堅(jiān)決,歸海潮生卻渾身一抖,接著,黑衣教主語氣又轉(zhuǎn)柔和,“你們這些男人,總會對一些假的、空的東西默默用勁,真不知你們在圖些什么?什么男人間的友情,在我看來,不過就是兩個(gè)傻子舉杯對酌,試圖灌醉對方,然后說些無謂的傻話,爛醉如泥,一覺醒來后,便把昨夜說的話皆忘得一干二凈,大家拍拍屁股,互道珍重,然后走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歸海潮生聽完黑衣教主的話后,竟笑了,笑得很開心,“也許吧,也許你說的對,男人間的友情不過就是互相舉杯,喝酒,灌醉對方,說些醉話,酒醒以后,什么都不會記得,什么友情便都煙消云散了,不過,你說的只是‘凡人’間的友情,只是‘凡人’間的拼酒,也許,那根本不配被稱作男人間的友情,真正的男人間的友情,從來不是為喝酒而喝酒,‘酒’,只是情到濃時(shí)的一種表達(dá),大家舉杯相碰,其實(shí)碰的并非是杯,而是兩顆心,兩顆真正的男人的心,碰過杯后,大家一飲而盡的,也不是酒,而是千言萬語,男人間的千言萬語,多少關(guān)心,多少問候,多少感懷,多少惆悵,皆在那一杯酒中,真正的朋友間喝酒,從來不會拼酒,因?yàn)榫浦皇且粋€(gè)附屬品,盡興就好,你能喝便多喝些,我不能喝便少喝些,沒必要非要把誰灌醉,更非不醉便是關(guān)系不夠好,大家常說的不醉不歸,也只是一種心情,一種款待,一種挽留罷了…”
“那喝酒還有什么意思?”黑衣教主不禁嗤笑道。
“當(dāng)然有意思,酒至微醺處,兩心交彼時(shí)…”歸海潮生忽地滿臉向往之色。
“你和你那位朋友,喝醉過嗎?”
“沒有,從來沒有…”
“為何不醉?”
歸海潮生聞言忽然笑了,笑得很豪氣,“因?yàn)槲覀兊木茝膩聿粔蚝取?p> 黑衣教主環(huán)視大廳眾人,道:“聽你這樣一說,我倒真有點(diǎn)想見見你那位朋友了,可否把他找來,介紹與我認(rèn)識?”
歸海潮生猛地將刀抬起,背在背上,身子立時(shí)一矮。
“不能…”
歸海潮生的回答雖簡單,卻不給人反駁的余地。
“為何不能?你的朋友我為何不能認(rèn)識?”黑衣教主還不死心。
“因?yàn)樗俏业呐笥选睔w海潮生已轉(zhuǎn)身。
“你的朋友又如何?”黑衣教主在他的背后大聲說道。
歸海潮生忽地停下身,微微扭頭,一個(gè)字一個(gè)字地說道:“因?yàn)槲抑挥兴@一個(gè)朋友…”說罷,便背著大刀,離去了。
歸海潮生一走,劉三棟馬上跳起腳來,沖著黑衣教主喊道:“教主!他太猖狂了!他私自放走浮生門的人,根本就沒有把您放在眼里,日后必成大患,還望教主早做定奪,切莫不可姑息養(yǎng)奸,釀成大錯(cuò)啊…”
黑衣教主聞言竟笑了笑,“哈哈哈,我養(yǎng)的鷹,還能教他啄了眼不成?”
黑衣教主說罷看向孟婆,道:“那個(gè)怎么樣了?”
孟婆微微欠身,恭敬道:“再有三日,便可大功告成?!?p> 黑衣教主聞言笑得更開心了,也許今日是他笑得最多,也是笑得最開心的一天。
“劉三棟,浮生門的人還在城中,你需動用全部人手,盡快找到他們,以免夜長夢多…”
“是!”
劉三棟退下了。
孟婆也已告退。
此刻偌大的大廳中,只剩黑衣教主一個(gè)人。
“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黑衣教主對著幽暗,忽然狂笑不止。
“男人間的友情嗎?我倒要看看,有多動人!”
“哈哈哈哈…該死的男人!都去死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