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欲擒故縱?真看得起你自己
從大空寺歸來的翌日,鎮(zhèn)北王府,崇蘭院內(nèi)。
“小姐,七皇子派人來問,三日后,曲水流觴詩會的糕點和彩頭,您是否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他······讓您先做些糕點的樣品,送給他過目?!笔膛÷晜髟?,意料之中,聽到陳婉婉壓抑著怒火的清冷嗓音:
“莫再提他,周與安那個天殺的,從今往后,我陳婉婉同他勢不兩立?!?p> 從大空寺回來后,陳婉婉便聽不得周與安三個字,一聽到,那恬淡的遠(yuǎn)山眉便糾結(jié)在一處,凝上了深仇大恨。
她把自己關(guān)在院子里,閉門不出,宮里面的陪讀也告了假,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將自己的衣柜、首飾、書房翻了個底朝天。
“你說,我們小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侍女柳柳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有些擔(dān)心地同侍女桃桃小聲嘀咕。
“那你不覺得這個邪中得可太好了嗎?”侍女桃桃小聲回道。
“可從前,周與安放個p,小姐都覺得是香的?!笔膛植唤狻?p> “對呀,所幸現(xiàn)在,小姐終于發(fā)現(xiàn)周與安的p是臭的了?!笔膛姨覙泛呛堑卣f。
但陳婉婉這邊,心境就完全不同了。
自從神智恢復(fù)清明,她慢慢地回憶起周與安對她的每一次作踐,他蠱惑她穿不得體的衣服,讓她放棄騎射兵法,去學(xué)后宅婦人做派,將她拉下萬人艷羨的高位,拖入世人皆可嘲諷的泥地。
每當(dāng)她被過去的場景攻擊得潰不成軍,也還總有更社死的回憶等著她。
周與安就是坨惡心的屎。
“小姐,這是您要的剪子,統(tǒng)共5把?!边@時,侍女糕糕進(jìn)來稟報。
陳婉婉重重擱下茶盞,起身將自己房里的所有衣柜打開,吩咐道:“再叫幾個人來,把這些衣服全部絞了?!?p> 幾個侍女面面相覷。
“小姐,這些可都是今年新裁的衣服?!笔膛跞醭雎?,“都是您按著七皇子的意思裁的,往日最是寶貝?!?p> 陳婉婉瞅著那些衣服冷哼一聲,深灰、墨綠、大紫、淺棕······一水的貴重料子做得老氣橫秋,莫說她現(xiàn)在才十五歲,就是三十五也不見得穿得了。
這一切“得益于”周與安的“審美”,他原話怎么說的來著?“婉婉,我最喜歡端莊的女子,穿紅戴綠的太過輕佻,深灰、淺棕的衣服再好不過?!?p> “絞了!”思及此,陳婉婉氣不打一處,抓過剪子,拿起一件灰色錦袍,呲溜一聲從側(cè)面針腳處對半開了。
那大刀闊斧的氣勢,驚呆了眾人,小姐竟是來真的么?
侍女桃桃見了,樂呵呵地推著糕糕出去喊人,自己招呼著柳柳,拿過剪子,一面絞一面嘀咕:“絞了好,早該絞了?!?p> 這些衣服,老太君都不見得愿意穿。
這廂幾人正絞得起勁,卻忽聞一道聲音大剌剌傳來:“我的姑娘,這大好的衣服,可萬萬絞不得。”
陳婉婉轉(zhuǎn)身看去,卻是侍女茶茶——周與安送給她的婢子。周與安說:“茶茶最知我心,你若愛重我,便按她說的行事。”
之前的陳婉婉,簡直要把茶茶供起來,還配了兩個小丫鬟,專門伺候她。
不讓她干活,只讓她拿主意。
就如眼前這類衣服,能占據(jù)陳婉婉的衣柜三年之久,除了周與安的誘導(dǎo),還歸功于茶茶的極力推薦和具體指導(dǎo)。
“姑娘,七皇子可最喜歡這些衣裳的顏色和款式,絞了,七皇子該生氣了?!辈璨枳呱蟻恚H親熱熱地拉住陳婉婉的手。
陳婉婉不著痕跡地躲開:“是嗎?那怎不見趙楚楚穿這種衣裳,她不是最得周與安的歡喜?”
茶茶抿嘴一笑,心道:鬧了這半日,原是吃醋了。便假意勸說:“趙楚楚一個五品小官之女,如何穿得起這般華貴的衣裳。”
“再華貴的衣服,留不住人心就該棄了。”陳婉婉玉手一揮,吩咐眾人,“繼續(xù)絞。”
“住手!”誰料,茶茶竟起了高聲:“姑娘這般鋪張浪費,傳出去,會被人非議,若姑娘被人詬病,七皇子是再難同姑娘親近了?!?p> 陳婉婉心里冷哼,自己往日頗為倚重的人,竟是這么個狂妄放肆的婢子。
“誰傳出去?你嗎?”陳婉婉眉目疏離,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她一眼。
“這,奴婢豈會,只是姑娘這么做,實在是有違······有違婦德,這女戒、女訓(xùn)······都白讀了?!辈璨枰桓绷x正言辭的模樣,“奴婢受七皇子所托,定要規(guī)勸姑娘的?!?p> 陳婉婉哼笑一聲,走到書案邊,拍了拍單獨理出來的一大摞書:“女戒、女訓(xùn)······你說的是這些么?”
茶茶定睛一看,七皇子送來的,約束女子言行的書籍,盡數(shù)被陳婉婉整了出來,滿滿堆在書案上。
這時,小廝聽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姐,您要的火盆拿來了,正放在院子里呢?!?p> “姑娘要火盆干什么?”茶茶驚疑地開口。
“這一堆書,同那一堆衣服一樣,既留不住人心,便也棄了吧?!闭f著,吩咐小廝聽雨,“把這些糟粕拿出去燒了?!?p> “這······”聽雨一時忘了進(jìn)退,書是七皇子給的,平日里,小姐最是寶貝,日日誦讀,奉若圭臬。老爺公子怎么勸都不聽。
三不五時,還要讓他們拿出來曬一曬,如今,要把這些書燒了?
“小姐可是當(dāng)真的?”柳柳疑惑地開口,摸不清小姐的套路。
陳婉婉二話不說,拿起最上頭那本《女戒》,走到院子里,往火盆里一扔,轉(zhuǎn)身看著一眾仆從,呵斥道:“是我說的話沒用么?燒!”
桃桃第一個抱著書本沖出來,一把扔在火盆里。
其余幾人對視一眼,也忙不迭捧著書往火里扔。
燒得好!早該燒了!
火焰燃起來的時候,陳婉婉面無表情,看著烈焰熊熊燃起,仿佛要燃盡過往的荒唐。
而柳柳,在對著火盆許愿,希望她家小姐就此清醒,做回當(dāng)初那個謫仙一樣的人兒。
侍女茶茶內(nèi)心猶疑不定,從前姑娘最聽她的話,她說東,姑娘不敢往西,今次實在反常。正疑惑間,又聽到旁邊圍了好些外院干活的灑掃丫鬟、粗使婆子,在議論紛紛:
“這鬧的又是哪出???”
“聽說昨日,山中賞雪,七皇子帶了趙小姐同去,把我們小姐丟在了半道上?!?p> “我說怎么又是絞衣服,又是燒書的?!?p> “以前也不是沒鬧過,吃醋了唄。”
“但這次和之前,陣仗不大一樣啊?!?p> “這次,醋得狠了唄。這叫欲擒故縱,小姐以前可學(xué)過兵法?!?p> “沒錯,說來也可惜,小姐從小學(xué)兵法,大了卻轉(zhuǎn)頭學(xué)了三年女戒女訓(xùn)?!?p> “可不是,老爺都被氣病了幾回。”
······
是了是了,茶茶恍然大悟,這叫欲擒故縱。想通了關(guān)節(jié),她便覺得燒書也沒什么,只是走到陳婉婉跟前,問道:
“姑娘不要只顧吃醋,曲水流觴詩會馬上要到了,這糕點和彩頭,您可準(zhǔn)備妥當(dāng)?方才,七皇子已派人來問過了?!?p> 陳婉婉轉(zhuǎn)頭看向她,薄唇輕啟,冷冷吐出兩字:“不曾。”
茶茶只覺得陳婉婉的眼神清泠泠的,讓人不敢造次,但想起她昔日窩囊樣,還是大著膽子問了句:
“您既已應(yīng)了七皇子,總不能誤了他的事,今日怎么也該送些糕點的樣品過去吧?”
聞此,柳柳幾人心里一緊:可千萬別又應(yīng)了吧。
陳婉婉默不作聲地盯著茶茶。
茶茶咽了咽口水,覺得那眼神有些駭人,片刻,鬢角竟有汗意,正當(dāng)她以為陳婉婉要拒絕,卻見對方突然扯了一絲笑意,道:“送,總不能食言,我親自做,你親自送?!?p> 茶茶心里一松,譏誚一笑,心道:果然還是那個扶不起的阿斗。
一炷香后,茶茶捧著糕點前往七皇子府,路上,不無得意地想“還真是七皇子的舔狗,欲擒故縱也用得不夠硬氣”。又氣惱陳婉婉今日對她沒有往日尊敬,想著“要向七皇子好好稟告,借七皇子的手狠狠打壓陳婉婉,教她日后不敢同她耍手段”。
見到周與安,茶茶便將方才的事,添油加醋地稟告一番,最后道:“事情雖是因為吃醋起的,但若不敲打郡主,只怕她要爬到您頭上去。奴婢有一計,不怕她不來求饒。”
說完,湊近周與安耳語幾句,出了個計策。
周與安稍加思索,點頭:“計是好計,卻還欠些火候?!闭f著,在茶茶耳邊低聲吩咐幾句,道,“按我說的辦,不怕她明日不來求我。”
周與安不無得意地想:自己看上陳婉婉舅父手里的鐵礦開采權(quán)很久了,三番四次讓陳婉婉去勸說她父親和舅父,讓出一半的鐵礦開采權(quán)給自己,但陳盛這個死老頭子,死活不肯。
他正愁找不到辦法逼陳盛就范,這現(xiàn)成的把柄就送上門來了,只要借題發(fā)揮一下,愛女心切的陳盛肯定和以前一樣,將這一半的鐵礦開采權(quán)雙手奉上。
陳婉婉這條忠犬,可真好用。
想著,轉(zhuǎn)頭把陳婉婉送來的糕點遞給下人,“給楚楚送去,原本就是她想吃,才讓陳婉婉做了送來的?!?p> 茶茶聽了,心里愈發(fā)看低陳婉婉。
不想,此時,卻有下人來報:“鎮(zhèn)北王府的郡主托人送了一車東西過來?!?p> 茶茶譏諷一笑,心想“這么快就來告罪服軟了?”走到院子一看,卻原來是自己的行李。
只聽下人繼續(xù)道:“郡主托人傳話:讓茶茶不必再回鎮(zhèn)北王府,說是······”
“說什么?”茶茶氣急敗壞地問。
“說是,這婢子,同那書和衣服一樣,留不住人心,便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