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神錄
寅時的皇陵籠罩在靛藍(lán)色菌霧中,沈昭指尖輕撫祭壇螭吻石雕。菌絲順著龍須鉆入碑文縫隙,將“受命于天”蝕改成“罪孽昭彰”。風(fēng)掠過石像生,菌絲在文武百官石雕的眼窩里織成血淚。
“吉時到——“
禮官唱喏聲未落,三皇子突然抓撓脖頸。錦衣華服下,龍形潰斑如活物游走,菌絲在皮下扭成“弒忠“二字——正是當(dāng)年栽贓蕭家的密詔殘句?;实凼直城嘟畋┢?,玉扳指被菌斑腐蝕得滋滋作響:“護(hù)駕!這是妖術(shù)!“
沈昭戴著巫祝青銅面具踏入祭場,鈴鐺震碎琉璃盞。酒液濺在九龍柱上,菌絲遇酒瘋長成蕭家軍陣亡名錄,每個名字都滲出血珠。她掀翻三牲祭品,野豬腹中金箔軍牌叮當(dāng)散落:“陛下可要親自驗驗,這金箔內(nèi)襯用的是北疆陣亡將士的鎧甲?“
地動山搖間,石碑滲出藍(lán)色黏液。菌絲蝕刻的浮雕活了過來:少年李承瑾跪在御前獻(xiàn)計,皇帝朱筆圈出“臘月初七屠蕭府“?;孟笾?,東宮暗衛(wèi)正活剝蕭家女眷指甲,慘叫與此刻祭場哀嚎重疊。
“利息該結(jié)了。“沈昭摘下面具,潰爛左臉以菌絲縫合,宛如破碎的凰鳥圖騰。她彈指射出斷玉簪,簪尾菌絲在御前金磚上綻開藍(lán)花,每片花瓣都是蕭家亡魂的絕筆血書。
墨家地宮深處,菌絲在青銅齒輪間流淌成河。沈昭將潰爛皮肉喂入機(jī)關(guān)獸核心,腐肉在熔爐綻放藍(lán)花——花瓣紋路竟是皇城布防圖,花蕊滲出毒液凝成“誅“字。
“還差一味藥引。“
她割開手腕,金紅血液澆灌墨家血池。池水沸騰間浮現(xiàn)母親受刑幻象:劊子手的刀尖在脊背刻出凰鳥輪廓。沈昭反手將斷玉簪刺入心口,簪頭“蕭“字迸射金光,弒神弩破水而出。弩身刻滿墨家殄文,菌絲為弦,人骨為箭。
燕七拖來皇帝近侍的尸體,脊柱被植入菌絲傀儡絲。沈昭輕捻絲線,《十面埋伏》殺伐之音從尸身喉頭溢出:“明日早朝,請陛下聽一曲肝腸斷?!耙舨ㄕ鹚榈貙m壁燈,火光中映出墨家傳人真容——竟是奶娘之子阿魯!他左臉覆著青銅機(jī)關(guān)面具,喉結(jié)處疤痕猙獰如蜈蚣。
“阿…阿姐…“機(jī)械聲帶擠出殘破呼喚。
沈昭以菌絲為針,在他焦黑掌心寫下:“待塵埃落定,我替你阿娘刻碑?!熬z鉆進(jìn)青銅面具縫隙,修復(fù)被趙岐毒啞的聲帶。地宮突然劇震,阿魯?shù)臋C(jī)關(guān)眼射出紅光——皇陵方向,第一根九龍柱正在崩塌。
辰時的朝陽被菌絲濾成血色。文武百官如提線木偶踏入金鑾殿,后頸菌絲匯聚成凰鳥懸于穹頂。沈昭踏著編鐘殘片走來,每步皆震落梁上金粉。
“陛下,這出戲叫'還債'?!?p> 她掀開龍案,蕭將軍頭顱滾落玉階。菌絲從空洞眼眶鉆出,在空中拼出《罪己詔》。皇帝咳出纏繞菌絲的玉璽,印泥遇血顯形:北疆真實傷亡十萬,先帝謊報三萬冒領(lǐng)軍餉。
“第一誅,欺天!“
凰鳥圖騰脫離她后背,裹著《天工弒神圖》撲向皇室宗譜。金冊遇火蜷曲,灰燼中爬出菌絲凝成的北疆冤魂,持戈矛刺向龍椅。
“第二誅,屠忠!“
墨家機(jī)關(guān)鐘自鳴,每響一聲,殿外便傳來百姓山呼“誅昏君“。聲浪震碎琉璃瓦,碎渣化作暴雨扎向御座?;实郾┢鸢蝿?,劍鋒卻被菌絲黏成凰鳥雕塑——正是當(dāng)年他賞賜蕭將軍的“忠勇令“。
“第三誅,食民!“
沈昭撕開龍袍,滿背浴火凰紋灼穿盤龍金繡。地動山搖間,九龍柱崩裂成屑,露出柱內(nèi)累累白骨——皆是修筑皇陵累斃的流民。菌絲絞碎皇帝冠冕,十二旒玉串化作三百六十枚毒釘,懸于他周身要穴。
皇陵廢墟上,沈昭的血管已成菌絲脈絡(luò)。她將傳國玉璽刻上裂痕:“從今往后,帝王死,眾生活?!坝裥技婏w間,李承瑾踉蹌跪地,額角生出龍角骨刺——菌絲解藥誘發(fā)皇室血脈反噬。
“你早該想到…“他舉起嬰兒襁褓,前朝公主徽記浸著菌血,“蕭家拼死守護(hù)的,從來不是李氏江山。“
菌絲突然暴長,纏住他咽喉。沈昭瞳孔化為鎏金豎瞳:“是天下人需要弒神者?!八帻埥菙S入火海,“而我,恰好是那把刀。“
瓦礫中爬出燕七的尸身,右臉北斗疤痕與皇帝背后的星圖同時發(fā)光。菌絲從他眼眶鉆出,纏住趙岐遺留的密函:漠北新主印鑒,竟是當(dāng)年敵童耳后的新月胎記。
流民聚集廢墟,潰爛皮膚接觸菌絲后結(jié)成藍(lán)繭。破繭者瞳現(xiàn)金紋,傷口愈合成凰鳥狀疤痕,自發(fā)組建“凰鳴軍“。
幸存的機(jī)關(guān)獸游走街巷,獸首懸掛《菌毒譜》殘頁。貪官被菌絲拖入獸腹,吐出的骨架自動拼成罪證碑文。
孩童傳唱新詞:“金鑾塌,菌絲長,凰女夜夜縫蒼生。“每唱一遍,沈昭的指尖便琉璃化一寸,菌絲從裂縫中綻出藍(lán)花。
敵童率鐵騎至城下,馬鞍鑲著半塊斷玉簪。響箭破空,菌絲在云端拼出:“阿姐,我來赴十年之約?!凹蚕抵?dāng)年那串金鈴。
皇陵廢墟中央,菌絲凝成參天巨樹。樹干浮現(xiàn)歷代帝王暴政浮雕,根系纏繞著沈昭琉璃化的身軀。流民跪拜在菌樹下,用刀刃割開手臂,以血澆灌樹根——他們的血液與菌絲融合,在樹冠結(jié)出人形果實。
“請神使降諭!“
獨眼女孩捧著陶罐接住墜落的果實。果肉裂開,露出裹在菌膜中的嬰兒,胸口凰紋與沈昭如出一轍。李承瑾的龍角突然暴漲刺入樹干,菌絲順著角紋注入他顱內(nèi):“原來你把自己煉成了活祭碑……“
沈昭的琉璃瞳孔映出眾生癲狂:“碑文總要有人書寫,鮮血總要有人銘記?!八珠g,菌樹轟然傾倒,樹干碎成三百六十塊殘碑,每塊刻著《菌毒譜》殘章,飛向九州各地。
漠北鐵騎踏碎晨曦,敵童王旗上的新月胎記泛著菌絲藍(lán)光。他拋來當(dāng)年那半塊斷玉簪,菌絲在缺口處蠕動成新紋——正是前朝皇室圖騰。
“阿姐,我來取你欠漠北的債?!?p> 少年君主展開羊皮卷,契約血字遇風(fēng)顯形:當(dāng)年沈昭為換敵童活命,以蕭家血脈立誓助其復(fù)國。菌絲突然從她心口鉆出,在空中拼出北疆十三城的布防圖。
李承瑾的龍角在此刻徹底琉璃化,他嘶吼著劈碎御座殘?。骸澳阍缇褪悄钡牡?!“
沈昭卻將布防圖引燃,灰燼落在敵童掌心:“我當(dāng)年救的是五歲孩童,不是二十五歲的豺狼。“火焰順勢攀上王旗,將漠北圖騰燒成“天下人“三字。
皇陵地底傳來冰棺碎裂聲,蕭將軍的“尸體“坐起,手中握著與沈昭一模一樣的斷玉簪——原來真正的蕭云曦是百年前被封印的初代弒神者。
菌樹殘碑突然匯聚重組,凝成與沈昭相貌相同的琉璃神像。神像指尖指向漠北方向,菌絲如洪流涌向敵童大軍。
李承瑾的琉璃龍角映出幻象:前朝公主與蕭將軍密室盟誓的畫面,沈昭的襁褓赫然鋪在傳國玉璽之下。
流民中最先破繭的十二人瞳孔徹底金化,在眉心烙下微型菌樹圖騰。他們割開喉嚨齊誦:“請神歸位——“聲波震碎沈昭的琉璃身軀,萬千藍(lán)花中浮現(xiàn)金色孢子,隨風(fēng)飄向墨家機(jī)關(guān)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