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五年春賈府后院
竹簾篩進的春光里，賈南風嗅到了陰謀的氣息。十四歲的少女跪坐在青玉案前，看著父親賈充最愛的青銅朱雀香爐吐出裊裊青煙。爐身鏨刻的《商君書》殘篇在煙霧中若隱若現(xiàn)，她突然聽見屏風后傳來玉玨相擊的脆響。
“東海王駕到——“侍從的通報聲未落，穿月白深衣的少年已撩開鮫綃帳。司馬允腰間佩著的螭紋玉組輕輕搖晃，驚醒了案頭沉睡的墨蝶。賈南風注意到他手中那卷《戰(zhàn)國策》的絹繩顏色——靛青摻金線，正是三日前她遺落在瑯琊王府的那卷。
“小娘子可知'鄭伯克段于鄢'的深意？“司馬允徑自坐在她對面，指尖劃過簡牘上“不及黃泉，無相見也“的字跡。他袖口熏的是龍涎香，卻混著竹林特有的清苦氣息。
賈南風攥緊袖中的錯金匕首——那是母親昨日剛賞的及笄禮?！班嵡f公忍了二十二年，“她故意將茶盞推過界石般的案幾中線，“才等到共叔段自取滅亡?！安铚谇嘤癜干箱Τ龅貓D般的痕跡，恰似父親書房懸掛的疆域圖。
驚雷突然炸響，春雨裹著竹葉撲進軒窗。司馬允起身關窗時，賈南風看見他后頸有道新月狀疤痕，與父親書簡中“東海王六歲墜馬“的記載嚴絲合縫。雨珠順著他的下頜滑進衣領，她突然想起昨夜讀到的“淇則有岸，隰則有泮“。
“去竹林如何？“司馬允晃了晃不知何時順走的《戰(zhàn)國策》，檐角銅鈴恰在此時發(fā)出脆響。賈南風瞥見屏風縫隙間閃過玄色衣角——那是父親豢養(yǎng)的暗衛(wèi)特有的裝束。
竹葉承著的雨水滴在簡牘上，將“縱橫“二字暈成墨色的蝶。賈南風蜷坐在青石板上，看著司馬允用匕首在竹身刻下“秦“字。刀刃過處，翠竹滲出琥珀般的汁液，像極了母親毒殺侍婢時用的鴆酒。
“你看這七國紛爭多像當今朝局?！八抉R允突然將匕首插進“韓“字所在的位置，驚起數(shù)只寒鴉，“瑯琊王叔父要的是兵權，汝南王伯父盯著中書省...“他的手指順著竹節(jié)攀援而上，停在最高處的嫩芽，“而我想做斬斷亂麻的利刃?！?p> 賈南風嗅到他袖中飄出的血腥氣——今晨才聽聞東海王處決了封地鬧事的流民。她故意將發(fā)間金步搖甩落在司馬允膝頭，拾起時指尖擦過他掌心老繭：“利刃最怕遇上繞指柔。“
驚雷劈開烏云，他們同時伸手去搶被風吹開的竹簡。交疊的掌紋壓在“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的字句上，雨滴在“濟“字上濺出晶瑩的花。
“若我非要做破風的舟呢？“司馬允的呼吸拂動她鬢邊碎發(fā)。賈南風突然看見竹叢后閃過杏黃衣角——太子司馬衷最愛穿的蹙金繡云紋袍。
“小娘子可愿為這狐皮選個香囊？“司馬允的眼角還凝著晨露，指尖卻有意無意擦過她藏著毒粉的衣袖。賈南風嗅到他襟口飄出的龍涎香下，藏著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昨夜父親書房的密報說，東海王剛處決了瑯琊王安插的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