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書苓姐，今天下班怎么這么早啊？”

　　提著褪色帆布包步履匆匆的謝書苓走到單元樓門口時，聽到二樓鄰居王佳琪的招呼聲。

　　謝書苓心里有事、神思不屬，隨口應(yīng)了個“嗯”，就匆匆上了樓。

　　正給窗臺上的盆栽澆水的王佳琪，見狀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花也不澆了，一臉八卦地問沙發(fā)上玩手機的男人：

　　“哎，你說謝姎是不是又搞啥幺蛾子了？我看書苓姐的臉色好難看，不會又在網(wǎng)上貸款充游戲了吧？嘖！書苓姐這輩子算是泡在黃連里了，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聽說讀書的時候還是個學(xué)霸呢，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搞得未婚懷孕，生了個父不詳?shù)呐畠?。要是謝姎孝順點、懂事點，母女倆的日子倒也不難熬，偏偏是個只顧自己享受的自私鬼，聽說上個月光網(wǎng)貸就欠了二十多萬，書苓姐起早摸黑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有個這樣的閨女，還不如生塊叉燒，好歹叉燒不會突然爆雷……喂你有沒有聽我說??？”

　　“有有有，聽著呢！”付志豪游戲玩得正精彩，冷不丁被媳婦掐了一把，連忙敷衍地回了句，“謝姎只管自己享樂不管她媽嘛！咱們這單元誰不知道啊！”

　　“單單只是管她自己享樂就算了，關(guān)鍵還動不動爆雷，一會兒網(wǎng)戀遇騙子、一會兒網(wǎng)貸充游戲，這次不曉得又惹了啥幺蛾子……我要是生了這么個糟心玩意兒，特么還上啥班啊，躺平拉倒，反正辛辛苦苦賺的錢，最終也是被坑貨閨女?dāng)」?，圖啥呢！”

　　“是是是，咱不生！咱丁克算了?！备吨竞缹Ｗ⒅嬗螒?，嘴巴不過腦子地敷衍了一句，結(jié)果惹來媳婦一頓掐。

　　“這話你敢當(dāng)著你爸媽面說嗎？就知道打嘴炮，哼！”

　　“哎喲喲！媳婦手下留情！我這關(guān)鍵時刻呢！我這不是順著你意思說的嘛，糟心孩子生了也是惹你生氣，還不如不要，對吧？”付志豪好話不要錢地哄著媳婦，就怕她再來掐自己。

　　“話不能這么說，也不是每個孩子都像謝姎一樣糟心，萱萱不就很好？”王佳琪想到了樓上402白家的閨女白萱萱，“我記得她就比謝姎大一歲，讀的本科，也是去年畢業(yè)，但人家就很出息，公務(wù)員考了一次就上岸了，雖說是街道辦的，但也是正式編制，離家又近。聽說最近交了個男朋友，家里挺有錢的，白家眼看要起飛了，我估計會是咱們樓第一個買房搬出去的。哎呀，我也好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吨竞滥隳懿荒軇e成天打游戲，上進點行不行？”

　　“這不是周六嘛！”

　　“周六怎么了？周六也可以上進啊，你不是說你同事都在掙外快？”

　　付志豪被媳婦的碎碎念，搞得玩游戲的心情都沒了，輸了一局，啪地把手機扔在了茶幾上：“光會催我，你自己呢？”

　　“我？我是女人?。　?p>　　“書苓姐也是女人，她不照樣在上班？”

　　王佳琪氣得一擼袖子：“付志豪！你是不是想跟我吵架？”

　　“……”

　　這是一棟九十年代建的樓，隔音并不好，二樓小夫妻的吵架聲，順著樓道飄到了五樓。

　　五樓已經(jīng)是頂樓了，再往上是天臺。

　　沒有電梯的老小區(qū)，自然是樓層越高租金越便宜。

　　謝家圖便宜，租的是純毛坯的502。

　　位于整棟樓的西單元西邊套，沒有隔熱層，空調(diào)也只裝在臥室里，客廳連陽臺朝著正西方，時下還只是五月底，西曬日頭就足以把人烤干。

　　謝姎穿著吊帶背心、短到大腿根的熱褲，抱著一個2L裝的涼水杯，大口大口往嘴里灌著水。

　　不灌不行啊，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被一瓶安眠藥送走了。

　　去醫(yī)院洗胃說不清，干脆用灌水的土方法排排毒了。

　　謝書苓進門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她是收到閨女的訣別短信匆匆請假趕回來的，到家以后發(fā)現(xiàn)閨女好好的，并沒有發(fā)生微信里說的情況，松口氣的同時又不免生出幾分恨鐵不成鋼。

　　“你就不能讓媽安安心心地上班嗎？用這種借口把媽騙回來對你有什么好處？家里真的沒錢了！都給你還債了！你還想往游戲里充錢那就自己找份工作。姎姎啊，算媽求你了，清醒點行嗎？你已經(jīng)二十二了，不是十二歲，你在一年年長大，媽也在一年年老去?，F(xiàn)在媽還能養(yǎng)著你，可再過幾年媽老了呢？你打算怎么辦？”

　　謝書苓說著說著，悲從中來，雙手捂著臉，倚著門柱緩緩滑坐到了地上。

　　她當(dāng)初的選擇錯了嗎？

　　因為得罪了大三的一個學(xué)姐，被言語霸凌、被故意作弄，還被下了那種藥，和個同樣被下藥的陌生男人發(fā)生了關(guān)系。

　　當(dāng)時痛不欲生、恨不得死去，可爸媽兄長哭著勸她好死不如賴活，說如果連死都不怕何懼活著？還說要是她死了，那些欺負(fù)她的人不會少塊肉，家里人卻傷心得如同被剜了心。

　　于是她活了下來，可那段時間著實渾渾噩噩，等想通時，發(fā)現(xiàn)懷孕了，而且胎兒已經(jīng)三個月了。

　　醫(yī)生說她的體質(zhì)很難懷上孩子，如果落了這一胎，那么往后余生想再懷上，就要看運氣了。

　　她一直很喜歡孩子，哥哥家的孩子、姐姐家的孩子，都是她幫著帶大的，因為喜歡孩子，大學(xué)考的也是幼師專業(yè)。醫(yī)生這番話，對她來說，不亞于死刑宣判。經(jīng)過痛苦的抉擇后，她毅然決定生下這個父不詳?shù)暮⒆印?p>　　雖然她恨和那件事相關(guān)的所有人，但心里也明白：那個男人也是被算計的。事情發(fā)生后，她先離開了，不知道那人姓誰名誰，也不知道他家住何方，反正她也不打算去找他負(fù)責(zé)。

　　既然決定留下這個孩子，那她就會擔(dān)起當(dāng)媽的責(zé)任，好好撫育她、培養(yǎng)她。

　　現(xiàn)在回想，女兒小時候還是很乖的，可能是她太忙了，同時打好幾份工，想給女兒創(chuàng)造好點的生活，卻忽略了孩子是需要陪伴的，總是一個人在家，性格逐漸變得沉默寡言。尤其進入青春期，本來就敏感，再聽到一些閑言碎語，漸漸的就不愛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