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合作
話音未落,艙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夾雜著弓弦拉緊的“咯吱”聲。齊柚迅速吹滅火折子,拉著趙廣哲躲入貨艙暗格:“大人,跟我來!”
暗格狹窄,兩人幾乎貼在一起。刺鼻的火油味道里夾雜著淡淡的蘭香,趙廣哲的的大腦一下子混沌,但外面嘈雜的金屬器械又將他拉回茶船的暗格空間。
密集的箭雨穿透艙板,其中幾支帶著火油,瞬間點燃了堆放的茶磚?;饎菅杆俾樱瑵鉄焼艿萌吮牪婚_眼。
“走!”趙廣哲一把拉住齊柚的手,踹開暗格后門。
兩人沖出船艙,迎面撞上三名黑衣死士。趙廣哲揮刀迎戰(zhàn),刀光如電,瞬間斬斷一人手臂。齊柚則抓起一把茶磚,狠狠砸向另一人的面門。
“跳!”趙廣哲低喝一聲,拉著齊柚躍入冰冷的汴河。
身后,茶船在火光中轟然炸裂,烈焰沖天而起。齊柚回頭望去,眼中映出熊熊火光,也映出趙廣哲濕漉漉的側(cè)臉。
“大人,”她低聲道,“那些尸體……”
趙廣哲的臉色如像寒夜的刺骨冰。
此處的異樣引來大批官兵,未能得手的刺客也逃逸的不見蹤影,趕來的官兵將湖中二人打撈起。燒斷的船只像斷氣的巨獸沉入湖中。
轉(zhuǎn)冬的寒風(fēng)帶著水汽更加刺骨,趙廣哲扯下身上的被趕來的下屬披上的白狐斗篷,蓋在了渾身顫抖的齊柚身上。
“今晚怕是不太平,你的家人已經(jīng)被我妥善安排在刑部牢房,我會保證他們的安全,夜色已晚,你先同我回府?!壁w廣哲厲聲道。
遠處的號聲悠揚震顫了林家祠堂的燭光。
林家祠堂的青銅鶴嘴香爐吐出裊裊青煙,七十二盞長明燈在穿堂風(fēng)中明滅不定。林寂常跪在冰冷青磚上,后背鞭痕滲出的血珠滾落,在磚縫間凝成蜿蜒的紅蚯蚓。
“三百二十七。“他默數(shù)著脊背火辣辣跳動的次數(shù),供桌上歷代先祖的牌位在燭光里搖晃,檀木裂紋像無數(shù)張開的嘴。最上方新供的鎏金牌位突然“咔嗒“輕響,那是父親特意打造的機關(guān)——若祠堂闖入外人,牌位暗格會射出淬毒銀針。
鹿皮靴踏碎月光的聲響由遠及近,玄色織金袍角拂過他手背時,林寂常嗅到兄長衣襟沾染的雪山紫檀香。這是林家與西夏交易的憑證,每塊香木都烙著野利氏狼圖騰。
“父親說,你該慶幸那枚茶符用的是舊模。“林寂叔的聲音像浸過冰的綢緞,指尖卻溫柔拂去弟弟肩頭香灰,“新鑄的茶符暗嵌西夏文,若被刑部那個活閻王瞧見......“
林寂常猛地攥住兄長手腕:“大哥!趙閻羅越級接管此案絕非偶然,上月吐蕃商隊傳來消息,說有人在查我們往西夏的茶商!“說著,神色又黯淡了起來:“那日我想著將這幾個過分的西夏來使的死栽贓到齊家頭上,明明都打點好大理寺,誰知......“
祠堂突然陰風(fēng)大作,供桌最底層的無名牌位“咚“地倒下。林寂叔瞳孔驟縮——那是供奉林家暗樁的往生牌,此刻倒下的正是三日前死在刑部大牢的茶馬司主事。
“阿常,“他打斷弟弟的自責(zé),將弟弟拽起,“去把西跨院的雪水煮了,父親最愛的蒙頂甘露該換第三道了?!?p> 次日清晨,趙廣哲帶著齊柚前往茶馬司查案。茶馬司的官員見趙廣哲親自前來,不敢怠慢,連忙取出登記簿供其查閱。
“大人,這三名死者確實是茶馬司的編外人員,但他們是近日才登記入冊的。”茶馬司主事小心翼翼地解釋道,“至于他們的來歷,我們也不甚清楚,只是按規(guī)矩收了他們的身份文書,便讓他們按照文書登記的茶船收繳稅銀?!?p> 趙廣哲翻看著登記簿,眉頭緊鎖:“身份文書呢?”
“這……”主事面露難色,“大人,不瞞所說,年關(guān)將至,我們催稅的人手不夠,只能民間收點散戶,身份文書檢驗后不會留檔。”
趙廣哲合上登記簿,神色晦暗。
回到刑部書房,趙廣哲與齊柚對坐案前,桌上攤開了一堆案卷和證物。
“死者鞋底的紅土與林家特供的赭紅染料一致,但僅憑這一點,無法直接指認(rèn)林家。”趙廣哲沉聲道,“昨夜的刺客都是死士,也無從辨別身份?!?p> 齊柚提起死者身上發(fā)現(xiàn)的鎏金茶符,思索道:“大人,那三名死者是茶馬司編外人員,不可能拿到可在茶馬古道免檢通行,見符如見茶馬司提舉的鎏金茶符?!?p> 趙廣哲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死者的毒藥‘牽機引’來自西夏?!?p> 齊柚突然跪地道:“大人,我齊家只是普通商戶,如今此事已然與我齊家無關(guān)。我斗膽,求大人給我齊家謀取生路,日后趙大人有用到我齊家的地方,定當(dāng)涌泉相報?!?p> 午后的陽光透過厚重的云層,灑在刑部卷宗庫的青磚地上,卻帶不來一絲暖意。兩道影子被窗欞割成零落的墨塊。齊柚跪在搖曳的燭芯投下的光暈邊緣,素色裙裾浸在暗處,像一捧將熄的雪。
“咔嗒“,趙廣哲的錯金算盤撞上銅壺,驚起檐角宿鴉。他俯視著齊柚發(fā)間那支斷過又接的紫竹簪。
銅壺忽地長鳴,水汽掀開壺蓋。壺中沸騰的正是林家茶船運來的雪山融水。她鬼使神差的握住他懸在空中的手,指腹按上他虎口那道新月疤。
她仰起的脖頸繃成瓷器的弧度,喉間那顆朱砂痣在燭火中似將滴血,“大人?!?p> 寒風(fēng)突然撞開漏窗,案頭《西夏邊關(guān)輿圖》嘩啦翻卷,露出夾層的茶染密信。十七盞氣死風(fēng)燈自梁上垂下,趙廣哲的蟒紋官服被吹得獵獵作響。
齊柚的膝蓋在青磚上碾出更深的陰影:“今日之后,汴京城只會記得齊家是趙大人棋盤上的卒子?!?p> 趙廣哲悠悠道:“我要的不是卒子。“水汽漫上,形成迷霧,使兩人的對視若隱若現(xiàn)。
“同盟?!褒R柚道。
更鼓聲穿透水汽,汴河方向傳來茶船起錨的號子。趙廣哲看著掌心殘留的余溫,忽然想起那日鬼市初見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