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山只是輕輕一笑,把原本手執(zhí)的白子放回棋盒,“這人我沒有本事救,何不向岳父開口?”
安慶繡還以為他不知道自己和那人的關(guān)系,此時苦笑道:“父親怕受牽連,萬一讓圣人怪罪,那可如何是好?!?p> “隨之不是徇私之人,與我關(guān)系也如你所見,那人是生是死,只能聽天由命?!贝拊粕狡鹕?,看到妻子臉上失落的神情,心中冷冷一笑。
安慶繡與他成婚,想必也是安祿山刻意安排的,不然怎么可能瞧得上崔氏。
崔氏雖說士族之首,可早已名存實亡,在朝中影響力甚弱,家中只有崔云舟這個京城留守和崔佟這個走懶政之風的大理寺卿。
崔云山對父親崔佟為官之道其實頗為不屑,崔佟雖擔任大理寺卿,可手下冤案不少,他更是貪生怕死之徒,不然也不會想著巴結(jié)安祿山。
但自己最痛愛的弟弟崔云舟,卻是個正直不阿的好官,一心為當朝政權(quán)效力,即使看不慣腐敗之風也并未起背叛之心。
這種忠心在崔云山看來就是愚昧,如今安祿山勢力可謂滔天,只等一個謀反的時機,那些假金便是導火索。
謀反需要軍隊,軍隊需要糧草,糧草需要軍費,而如此大額的花費,只能依靠像金樽會這樣的組織才能源源不斷的提供。
金樽會不能垮,不管是安祿山謀反還是將來太子抗戰(zhàn),都需要錢,而這些錢,都只有靠裴姜那個女子來謀劃。
想到這,他便開始擔心裴姜到底能不能活到最后,或許那個男人會拼死保護她,但這也只是那個男人給他的一個口頭承諾。
......
自從那回被抓起來關(guān)在冰窖差點被凍死后,裴姜如今出入都帶著胡姬史那,這個從小被訓練的波斯暗探武功高強,擅長用毒,能多少讓裴姜心安些。
她這日出現(xiàn)在曲江一艘畫舫上,因為她要親自交付一批薩珊錢幣,賀曼王子相約她到此一見。
曲江的夜霧浸透了畫舫的紗燈。
裴姜倚在雕花欄桿邊,指尖捻著的葡萄酒在玻璃盞中晃出漣漪。
“裴娘子...”
一把男聲自身后傳來,裴姜回首,對上賀曼王子那雙銳利的眼睛。
“這批錢幣為何要我親自送來,王子大可指定地點交接?!迸峤沉艘谎?,胡姬史那在不遠處戒備著。
賀曼低笑,“總是談錢,傷感情,這畫舫是我新買的,想著邀美人作伴,那必定只能是你嘍。”
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指間蛇形戒指彈出尖刺,“可比起你,我更想要那本記著與節(jié)度使往來的陰陽賬簿。”
畫舫猛地傾斜。
裴姜雖早有提防,可也沒有想到賀曼居然也對她有殺機,此時史那早已被幾名波斯暗探纏斗,無法脫身。
賀曼的彎刀架上她脖子:“交出賬簿,本王許你用上好的紫鴉霜死得痛快些?!?p> 血順著刀刃滑落,裴姜輕輕一笑,“沒想到王子居然成了安祿山的人,可笑。”
就在此時,畫舫底層傳來木料斷裂的巨響。
賀曼王子遲疑的片刻,裴姜縱身一躍,沒入江水之中。
曲江的暗流裹挾著裴姜向下沉。
水草纏住她的腳踝,她仰頭望著水面上的火光,賀曼的畫舫正在燃燒,火光照亮了整片江面。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時,一只手破口水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上來?!?p> 崔云舟的聲音透過水波傳來,裴姜感覺身子一輕,被他拉上了一艘烏蓬小船。
船身狹小,僅容兩人并肩而坐,船頭掛著一盞油燈。
“崔留守?”
裴姜剛開口,就被他捂住嘴。
崔云舟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另一只手劃動船槳。
小船悄無聲息地滑入蘆葦蕩,遠處傳來賀曼手下的叫喊聲。
他松開手,從懷中取出錦帕睇給裴姜。
裴姜接過帕子擦拭臉上的水跡。
遠處傳來馬蹄聲,火把的光亮逼近蘆葦蕩。
崔云舟忽然攬住裴姜的腰,帶著她翻身入水。
小船繼續(xù)向前漂去,而他們則潛入水下,游向一處隱蔽的巖洞。
巖洞深處,水珠從鐘乳石上滴落,在寂靜中發(fā)出清脆的回響。
崔云舟將枯枝投入火堆,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跳動。
他邊脫下濕透的外袍邊問道,“冷嗎?”
裴姜抱緊雙膝,濕漉漉的衣裙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腰線。
她搖搖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崔云舟身上。
火堆劈啪作響,火星四濺。
“為何留守大人會出現(xiàn)在曲江上?”裴姜開口問道。
“有人給我送信,說有人要殺你?!贝拊浦勰樕虾翢o表情,盯著火堆。
“謝謝留守大人...”裴姜此時記起史那還在那艘畫舫上,估計兇多吉少。
“賀曼王子要問你拿什么,要痛下殺手?”崔云舟問道,視線移到裴姜臉上。
“賬簿...”裴姜知道這位留守大人雖然鮮少露面,可知道的必定不比別人少,不然怎么可能剛好出現(xiàn)救她一命。
“酒窖估計沒找到,才要來抓你?!?p> “大人為何不問是什么賬簿...”
兩人各懷心事,一問一答互相試探。
“你有你的秘密,我不喜歡勉強別人?!贝拊浦凼栈匾暰€,身邊就沒有一個人肯對他打開心扉,即使是自己親大哥。
此時忽然聽見巖洞外傳來腳步聲。
崔云舟迅速將她護在身后,另一只手按在劍柄上。
“留守大人,是下官?!笔Y昊之的聲音傳來,他舉著火把走進巖洞,臉上掛著笑容。
“賀曼的人已經(jīng)撤了。”他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微微笑著。
“蔣郎中為何知道此處?莫不是派人暗中跟蹤?”崔云舟明知故問,語氣里夾雜不滿。
“實不相瞞,下官與裴娘子情投意合,近日長安城里治安不好,那肯定要保護好心愛之人,方才還多虧了大人相救!”蔣昊之話音剛落,一伸手便把裴姜往自己身上一拉,眼神里充滿了挑釁。
崔云舟臉上神色不改,只是嘴角輕輕一抖,“蔣郎中,即是如此,為何本官發(fā)現(xiàn)裴娘子那回被關(guān)冰窖,是你所為,這就是你所謂的情投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