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生紋
寅時的月光被烏云啃噬成殘片時,白曇摸到了玻璃罩下的異常隆起。本該枯萎的七十六號植株根部,兩枚并蒂花苞正頂破焦黑表皮,脈絡(luò)里流淌著幽藍熒光。
“十九分三十七秒。“腕表齒輪重新咬合的瞬間,新芽突然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頻率。白曇手背尚未結(jié)痂的傷口突然灼痛,那些滲入土壤的血珠竟在培養(yǎng)皿邊緣凝成霜花——這是父親筆記里提過的“血晶共鳴“現(xiàn)象。
銅制顯微鏡突然自行轉(zhuǎn)動,瑞士機芯發(fā)出蜂鳴。當(dāng)她將鏡筒對準(zhǔn)變異花苞時,黃銅紋路竟投射出全息星圖,二十八宿的銀線糾纏成DNA螺旋狀。指尖觸及鏡身剎那,無數(shù)聲音突然灌入耳蝸:
「聲波誘導(dǎo)公式第七修正項...」「...抗敵圖譜藏在...」「青崖...別碰那朵花!」
父親的聲音。白曇踉蹌撞翻試劑架,硝酸銀溶液在地面蝕出焦痕。三年來,這是第一次聽見如此清晰的遺言。腕表鏈突然被什么扯住——梁青崖的懷表不知何時吸附在顯微鏡底座,兩枚齒輪在虛空中咬合成并蒂花形狀。
“祝小姐?“青崖的腳步聲混著雨前泥土的腥氣逼近,“您的傷口需要重新包扎...“
他話音戛然而止。懷表表面浮出蘇州碼頭的全息投影,六歲男孩的幻影正將銅表沉入河水。兩人交疊的倒影中,青崖耳垂的葉形胎記突然滲出血珠。
雙生曇就在這時綻放。
第一朵花苞吐出冰晶般的聲波,實驗室所有玻璃器皿應(yīng)和著《梅花三弄》的調(diào)子共振。第二朵花卻在盛放瞬間化為灰燼,余燼中浮現(xiàn)半張泛黃的電報紙,發(fā)報日期赫然是三年后的民國二十年九月十八日。
“這不可能...“青崖的呼吸掃過她耳際,帶著薄荷腦藥膏的清涼,“電報紙上的密碼,和我在東京帝大實驗室看到的軍方密電格式完全相同?!?p> 白曇的盲杖突然觸到異常震動。順著地磚裂縫摸索,竟在父親舊實驗臺下?lián)赋雒遏浯浼~扣——正是昨夜崩落的那枚,背面卻鏨著微雕文字:抗敵圖譜坐標(biāo)已轉(zhuǎn)譯聲波,速破譯。
暴雨砸碎玻璃窗時,兩人同時聽見了汽笛聲。三輛黑色福特車碾過植物所的薔薇籬墻,車頭插著的太陽旗在雨幕中泛著尸布般的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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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的白大褂下擺突然被扯住。白曇將他推進標(biāo)本柜的陰影,潮濕的檀木氣息裹著兩人交錯的鼻息。她能感覺到對方胸口的震動頻率與腕表秒針完全同步,就像兩枚并蒂而生的心臟。
“大日本松坂制藥代表到訪——“陳所長的聲音混著木屐聲刺入耳膜。穿和服的商人撫過實驗臺,金戒指與銅制顯微鏡碰撞出刺耳鳴響:“祝小姐,令尊的聲波農(nóng)產(chǎn)化研究,松坂商會愿出三十根金條收購?!?p> 白曇的盲杖尖刺入掌心。三個月前就是這個聲音的主人,在沙面租界的刑房里逼問父親的下落。那時她眼前尚余最后一絲光感,記得此人左眼戴著玳瑁單鏡片,鏡框嵌著枚九瓣菊紋章。
“七十六號植株已經(jīng)枯死?!八室馀龅咕凭珶簦鹈珥樦跛徙y焦痕竄起,“太君若想要灰燼...“
突然響起的摩斯電碼打斷話音。青崖用懷表鏈輕敲暖氣管,震動頻率正是昨夜盲文信息的轉(zhuǎn)譯:“配合我“。
“且慢!“商人突然用日語暴喝。白曇聽見軍刀出鞘的錚鳴,刀刃破空聲卻在中途轉(zhuǎn)為驚愕的吸氣——雙生曇殘存的根系突然暴長,纏住刀刃的藤蔓上密布發(fā)光的神經(jīng)突觸。
青崖趁機拉她退向暗門。暴雨沖刷著逃亡路,他腕間滲出的血珠滴落處,沿途的蒲公英突然發(fā)出留聲機般的歌聲。白曇在疾跑中觸摸到路邊銀杏樹,樹皮里的年輪突然化作聲波震動傳入指尖:
「坐標(biāo):北緯23°06',東經(jīng)113°15'」「圖譜密碼:青崖白曇」
暗門在身后閉合的瞬間,整座西翼實驗室突然發(fā)出鯨歌般的悲鳴。青崖點燃的硫磺火柴照亮密室墻壁,上面用血書寫的正是父親筆跡:
“雙生花開日,時空回環(huán)時。記憶即武器,聲波破桎梏?!?p> 白曇忽然讀懂那些纏繞的聲紋圖譜——根本不是農(nóng)業(yè)改良數(shù)據(jù),而是將植物電波轉(zhuǎn)化為次聲波武器的方程式。當(dāng)她顫抖的手指觸到最終變量符號時,青崖突然握住她的手:“這個φ,是黃金分割點...“
密室外傳來撞門聲,翡翠紐扣開始發(fā)燙。在硫磺味彌漫的狹小空間里,兩人同時發(fā)現(xiàn)對方頸間掛著相同的黃銅吊墜——拆開后的懷表機芯,各自嵌著半朵并蒂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