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紛飛的四月末，江予蹲在老校舍的斷墻邊，指尖摩挲著生銹的鑰匙。晨露在鑰匙齒紋間凝成細小的水珠，倒映出墻根處新冒的野雛菊——十七朵，恰好是程野失蹤的天數(shù)。
“江予！物理老師找你！“
班長的喊聲驚飛棲息在公告欄的麻雀，值日表上程野的名字被人用紅筆圈成心形。江予走過長廊時，聽見兩個女生在儲物柜前竊竊私語：“聽說程野轉(zhuǎn)學了？““才不是，我表姐在醫(yī)院看見...“
物理實驗室的百葉窗漏進細碎光斑，張老師正在調(diào)試特斯拉線圈。紫色電弧劈啪作響間，他突然轉(zhuǎn)身：“聽說你在查二十年前的舊案？“
江予的后背抵住門框，喉結(jié)動了動。老教師摘下護目鏡，鏡腿磨損處露出暗紅色銹跡：“當年林老師總愛把教案存在3.5英寸軟盤里。“他拉開抽屜，泛黃的軟盤貼著褪色標簽——「97屆化學實驗數(shù)據(jù)備份」。
午后的計算機教室飄著灰塵味，江予用改裝的軟驅(qū)讀取數(shù)據(jù)。當DOS界面跳出「請輸入密碼」時，他鬼使神差地鍵入程野生日。進度條加載到87%突然卡住，屏幕閃爍間跳出段監(jiān)控視頻：1997年3月8日晚，林月棠抱著教案跑向防空洞，發(fā)間的木棉花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同學，該鎖門了?！?p> 管理員的聲音驚得江予拔掉電源，掌心汗?jié)竦能洷P突然落地。彎腰去撿時，他瞥見機箱后粘著片蟬蛻，翅脈間用熒光筆寫著：「西區(qū)鍋爐房」
夕陽將鍋爐房的鐵門染成琥珀色，江予踹開虛掩的門。程野的校服掛在壓力表上，袖口沾著新鮮的水泥灰。當他伸手去夠，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當心！“
程野的喊聲與墜落的水泥板同時砸下。江予被拽進煤堆的瞬間，看清對方左頰新添的擦傷，校褲膝蓋處磨出毛邊。松木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是記憶里防空洞的氣息。
“你怎么...“江予的聲音哽在喉間。
“假死需要三要素：目擊者、替代遺體、合理的爆炸當量?！俺桃跋破鹨聰[，腰間的淤青拼成北斗七星，“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滅火器，裝的是液氮?！?p> 暮色漫進鍋爐房時，程野在煤灰上畫出證據(jù)鏈。生銹的扳手指向通風管道：“林老師當年在這里藏了錄音帶，被我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帶熒光的粉末。
江予抓住他手腕：“這是什么？“
“新型鎮(zhèn)靜劑的標記物?！俺桃俺堕_領(lǐng)口，鎖骨下的紋身正在潰爛，“他們在自來水里加了追蹤劑?！八鋈幌崎_地磚，露出成箱的礦泉水，“喝這個，能暫時阻斷代謝?！?p> 畢業(yè)考前的暴雨夜，江予舉著傘摸進拆遷區(qū)。程野的短信指引他來到303室，墻面的蟬蛹圖案在閃電中忽明忽暗。當他掀開第七塊墻皮，藏在夾層里的牛皮紙袋散落一地——是林月棠未寄出的舉報信，郵戳日期停在她車禍前一天。
“驚喜嗎？“
教導主任的鏡片泛著冷光，電擊棍劈啪作響。江予抱著證據(jù)箱撞開后窗，雨幕中程野的摩托車燈劃出Z形軌跡。后視鏡里三輛轎車緊追不舍，程野突然急轉(zhuǎn)沖進防空洞。
“抱緊！“程野的吼聲混著引擎轟鳴。江予的額頭撞上他后背，嗅到新?lián)Q的創(chuàng)可貼藥味。當摩托車沖出水簾洞的剎那，晨曦正漫過松花江面。
廢棄船塢里，程野正在給傷口縫合。手術(shù)針穿透皮肉的嗤響中，他忽然笑出聲：“當年我媽在這給我講過蟬的故事?！八e起半枚木棉花簪，“說蟬蛹要在地下活十七年，才能換來七天光明?！?p> 江予的指尖拂過簪子斷口，銀質(zhì)花瓣內(nèi)側(cè)刻著微縮地圖：“這是...“
“制藥公司地下實驗室的通風圖?！俺桃罢褐夥诩啿忌袭嬄肪€，“明晚畢業(yè)典禮，他們的實驗艙會開啟自毀程序?！?p> 典禮當天的禮堂飄著消毒水味，江予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調(diào)試話筒。當校長念到“光明前程“時，他按下袖扣里的干擾器。穹頂突然降下投影幕布，1997年的手術(shù)錄像在驚呼聲中播放：
無影燈下，林月棠的銀鐲被強行摘下，腕間的月牙疤滲出血珠。“你們不能...小野還在等我回家...“她的哭喊混著金屬碰撞聲，“那些孩子都是無辜的...“
騷亂中江予沖向中控室，程野預設的音頻正在循環(huán)播放。制藥公司的資金流向與實驗數(shù)據(jù)在墻面滾動，他突然在受害者名單里看到自己的體檢編號。防爆玻璃炸裂的瞬間，程野拽著他滾進安全通道。
“往前走別回頭！“程野將U盤塞進他領(lǐng)口，“證據(jù)備份在...“
爆炸的氣浪掀翻江予時，他最后看見的是程野的白球鞋消失在濃煙中。金屬校牌在掌心烙下焦痕，背面新刻的日期還帶著體溫：2024.3.8。
櫻花謝盡的畢業(yè)典禮，江予在樹根處埋下鐵盒。蟬鳴驟起的剎那，有人在他耳后輕笑：
“這次該我遲到了三十七秒?！?p> 轉(zhuǎn)身時，穿褪色校服的少年倚在櫻花樹下。左眼蒙著紗布，右手轉(zhuǎn)著半枚木棉花簪。晨風掀起他過長的劉海，露出眉骨新鮮的結(jié)痂。
“地下十七天，換七天光明。“程野將蟬蛻標本別在江予領(lǐng)口，“夠不夠看完這場櫻花雨？“
松花江的晨霧正在散去，早班渡輪的汽笛驚起白鷺。在他們身后，老校舍的斷墻爬滿新生的爬山虎，十七年蟬的初鳴正穿透云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