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周夫人遣了身邊最為得力的嬤嬤前來傳喚:“四姑娘,今日少爺立功凱旋,府中上下一片歡騰,此乃大喜之事,今晚的團圓飯,四姑娘可要早些過去,莫要遲了?!?p> “知曉了,嬤嬤。”周璃雪輕聲應道。
待嬤嬤離去后,她的手輕輕撫上放在匣子里的那些首飾。
匣子之中,有溫潤的鐲子,精致的釵子,還有那一支支飽含深情的發(fā)簪以及小巧的耳飾,無一不是他在過往的日子里精心挑選贈予她的。
猶記他出征的前一日,他匆匆趕來,手中還帶著她最愛的芙蓉糕。
兩人相見,一時間竟相顧無言,唯有那脈脈深情在眸中流轉。
他靜靜地望著她,目光堅定而溫柔:“阿沅,等我回來。”
在他轉身即將離去的那一刻,她心有不舍,大膽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扯下了他腰間的錦帶。
那夜,月色如水,臥室內衣衫散落一地。
他緊緊擁著她,纏綿繾綣,似是要將她融入骨血之中,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訴說著愛意與不舍,直至東方既白。
想到此處,周璃雪的臉頰不由泛起一抹紅暈,只覺渾身燥熱。
君悅見此情景,笑著打趣道:“姑娘,如今哥兒回來了,往后姑娘可算是有人護著了,那三姑娘想必也不敢再輕易欺負姑娘了?!?p> 周璃雪微微垂首,輕聲說道:“她年紀尚小,不過是些小孩子心性,不懂事罷了?!?p> 這三姑娘平日里仗著父母的寵愛,驕縱任性。
但凡周璃雪得了什么新奇的好物件,她總會想方設法地搶走。
她也是個機靈的,知曉挑在私下無人之時行事,而周璃雪本就不喜與人爭執(zhí),更不愿惹是生非,便也由著她去了。
久而久之,周璃婧愈發(fā)以為周璃雪怕了她,行事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周瑾之此番凱旋,進宮面圣。
龍椅之上,蕭承乾年事已高,神色間難掩疲憊,目光投向周瑾之,緩緩開口:“周卿,按常理而言,即便晚些時日歸來亦無不可,緣何如此匆忙?”
周瑾之垂首,恭敬答道:“陛下,臣久未歸家,對父母思念甚切,故而日夜兼程趕回?!?p> 此番周瑾之立下赫赫戰(zhàn)功,依例當封官加爵,然其卻婉拒不受,僅留下一句“臣尚年輕,封官加爵為時過早”便再無多言。
蕭承乾也未多做勉強,簡單問詢幾句后,便準其退下。
二皇子蕭景恒見狀,急忙告退。
快步追上周瑾之,面上帶著幾分揶揄之色:“你這家伙,哪是單純思念父母,怕是心心念念著那魂牽夢縈之人吧。”
蕭景恒與周瑾之自幼相識,情誼深厚。
當年先帝為制衡世家貴族,以防其勢力膨脹,便將包括周瑾之在內的一干年幼孩童接入宮中。
名為與皇子一同讀書,實則作為質子,以保世家有所忌憚,不敢肆意妄為。
在此期間,周瑾之與諸多世家子弟義結金蘭,二皇子蕭景恒便是其中之一。
蕭景恒乃淑妃所出,淑妃曾盛寵十載,在后宮之中風頭無兩,蕭景恒亦因此深得陛下喜愛。
怎奈命運無常,待蕭景恒十五歲那年,淑妃娘家突遭橫禍,被人惡意栽贓陷害,冠以謀反大罪。
陛下盛怒之下,將淑妃打入冷宮。
雖然后來查明真相,但淑妃身心俱損,不久便香消玉殞。
陛下自覺有愧,此后對蕭景恒多有補償之舉。
蕭景恒心中明白,陛下如今對他關懷有加,皆因他平日里看似只知尋歡作樂,胸無大志,對皇位毫無覬覦之心。
他亦深知自己在這皇位之爭中毫無勝算,上有皇后嫡子蕭景澤,下有幾位才德兼具、鋒芒初露的弟弟。
于這波譎云詭的宮廷斗爭之中,唯有暫斂鋒芒,明哲保身。
周瑾之與蕭景恒關系最為親厚,二人同屬一黨,彼此之間毫無嫌隙,不論何事皆能坦誠相談。
蕭景恒對周瑾之與周璃雪之間的情意了然于心,故而方才打趣道。
“你既已知曉,又何必再問?!敝荑⑽⑻裘迹壑虚W過一絲無奈。
“你這家伙,心思可都被我看透了?!笔捑昂阕旖巧蠐P,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你此番拒了父皇的封賞,莫不是想著待時機恰當時,懇請父皇為你賜婚?”
周瑾之神色一正,目光堅定而熾熱:“我意已決,此生非她不娶,必要以明媒正娶之禮,備齊三書六禮,風風光光地將她迎入家門?!?p> 蕭景恒見狀,便轉移話題:“那晚上一同飲酒作樂,如何?”
周瑾之搖了搖頭,歉然道:“今晚我已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陪你了?!?p> 蕭景恒心領神會,眼神中滿是戲謔:“罷了罷了,知曉你佳人有約,我便不做這討人嫌的電燈膽了?!?p> 周瑾之離去后,蕭景澤不緊不慢地踱步而來,眼神在蕭景恒身上停留片刻,開口道:“二弟與周大人的交情倒是令人稱羨?!?p> 蕭景恒抬眸,神色平靜,不卑不亢地回應:“大哥與盛大人的關系不也是親厚非常?聽聞皇后有意將中書令之女許配給大哥為妻,如此佳緣,著實令人期待?!?p> 盛大人者,乃是中書令之子盛淮安,如今官居刑部尚書之位,在朝堂之上亦是頗有分量。
旁人皆無從知曉蕭景恒的真正才能,然而蕭景澤卻心如明鏡。
往昔歲月里,他們兄弟二人也曾有過親密無間、不分彼此的時光,一同嬉戲玩鬧,研習課業(yè),情同手足。
但命運的齒輪在踏入這波譎云詭的奪嫡之爭后,便悄然轉向。
皇位僅有其一,自亙古以來,這條奪嫡之路便滿是荊棘與血腥,在權力的誘惑與紛爭面前,兄弟情義仿若薄紙般脆弱,輕易便被撕碎,哪里還顧得上所謂的血緣親情。
“但愿二弟往后也能夠尋得一位心儀的佳人相伴左右。”
蕭景澤的話語看似關切,然其眼神深處卻隱匿著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究竟是真心祝福,亦或是綿里藏針的試探,唯有他自己知曉。
蕭景恒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那笑容未達眼底:“多謝大哥掛懷,這佳緣一事,自有定數,就如大哥與那中書令家的千金,不也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他的話語輕輕巧巧,卻也暗暗點出了這宮廷與朝堂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
蕭景澤神色未變,依舊是那副沉穩(wěn)大度的模樣,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收緊。
“二弟說笑了,婚姻大事,關乎社稷,自當慎重。”他頓了頓,目光掃視著周圍,見四下無人,便又壓低了聲音:“聽聞周大人此次立下大功,在朝中威望頗高,二弟與他走得近,可要提醒他謹言慎行,莫要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蕭景恒心底冷笑,面上卻不顯:“大哥這是何意?周瑾之是我兄弟,他的為人我自是清楚,斷不會做出那等不忠不義之事,倒是大哥,近日與幾位大臣頻繁往來,莫不是在為自己的大事謀劃?”
二人你來我往,言語之間雖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涌,每一句話都暗藏機鋒,猶如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這宮廷之中的爭斗,從來都是如此,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底下早已是波濤洶涌,一著不慎,便可能滿盤皆輸。
此時的周瑾之,早已離開了皇宮,滿心滿眼皆是要去見那心心念念的周璃雪。
對于宮中這兩位皇子之間的明爭暗斗,他知曉一二,但此刻無心顧及。
他只想快些回到她的身邊,將這些日子的思念與牽掛,都傾訴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