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傳言未必可信
威遠侯府。
謝明慎親自送了謝玖回來。
比起吳榷的疏忽大意,他要謹慎許多。
直到親眼看見威遠侯府的管家將謝玖接入府中,才乘車離去。
謝玖看著眼前偌大的侯府,只覺得心中的憤恨與不甘前所未有的濃烈,灼的她眼眶滾滾發(fā)燙,恨不能一把火將這府邸燒成灰燼。
“小姐,咱們?nèi)缃?,該怎么辦?”
春容和晴芳都是滿臉擔憂的看著謝玖。
早前逃回謝家,以為脫險的喜悅,早就被沖散了。
就算是她們兩人,此刻也已經(jīng)猜出,謝玖是被夫家和娘家一道算計了,根本是逃無可逃。
還能去哪呢?將她送回這火坑的,可是她的親生父親。
可她不甘心啊。
憑什么,憑什么她就要這樣老老實實被擺布,被算計,被當做玩意兒送與人踐踏耍玩?
重活一回,難道除了死,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了么?
謝玖雙目赤紅,看著銅鏡中自己的皮囊,忽的自心底升起一股瘋狂。
“我要入宮?!?p> “小姐,您胡說什么呢!”春容大驚失色,“一定會有別的法子的,他們未必知曉您已經(jīng)察覺,這乞巧節(jié)還在幾日后呢,咱們還能慢慢籌劃...”
“我爹向來心細如發(fā),他今日已起疑心,必定會讓吳榷將計劃提前,恐怕我們沒時間了?!敝x玖緊緊抿唇。
晴芳也急,“可是小姐,那新帝還是藩王時,好色暴虐之名便遠揚京中,說老王爺過世才剛百日,他就在府中設(shè)宴作樂,還將當?shù)厍鄻腔尤敫惺谭钆惆?,更是拉著當?shù)毓賳T與他一道,有不從者,他便殺之,這樣的人,您豈能委身于他!”
可謝玖面上只有下定決心后的堅毅。
“拖延下去就是坐以待斃,破釜沉舟,興許還能闖出一條路來,你們不必多說了,我已有決斷?!?p> 語罷,利落起身,避開侯府的耳目,去往了府中南苑。
那里養(yǎng)著吳榷搜羅來的揚州瘦馬。
管家陳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送一位入宮,今晚恰好又是送人入宮的日子。
午后。
吳榷回府,聽聞了謝玖早上離開的事情,果然心下緊張。
特意跑到后院來看了謝玖一回。
謝玖不想見他,稱身體不適,閉門未出。
吳榷不放心,硬是闖進屋內(nèi),見到謝玖的的確確還在府中,這才罷休。
如此模樣,愈發(fā)引得謝玖心中冷笑連連。
過不了多久,吳榷就該后悔,為何要盤算送她入宮。
吳榷不查,只吩咐人將侯府上下牢牢守住,不許謝玖再離開半步。
殊不知,當晚管家同往日一樣,用一頂小轎將府中南苑養(yǎng)著的女子,送入宮中時,那覆面的紗巾之下,已經(jīng)悄悄改換了面容。
宮中。
“皇上,威遠侯府送來的美人到了。”
承明宮內(nèi),御前總管太監(jiān)楊止安恭敬的哈著腰,低聲提醒。
御案后,新帝趙行謹著一襲墨色金龍紋長袍,正閱看著手中的奏折。
聞言,唇角微勾,發(fā)出一聲輕笑。
“威遠侯倒是有心,這美人隔些時日便送一次,真是難為他搜尋這么些絕色了?!?p> “可不是么?!睏钪拱哺Γ耙f討皇上歡心吶,威遠侯當屬最下功夫的?!?p> “他能不挖空心思么,你可知這堆奏折里頭,有多少是讓朕剝了他的爵位的?!?p> 趙行謹將手中的折子往案上一扔,狹長的鳳眸中暗光涌動。
楊止安將腰躬的更低些,“那皇上今日可還要見這威遠侯府送來的人?”
“朕今日乏了,先帶下去吧?!壁w行謹擺手。
卻見楊止安沒動,不由面露不悅。
“怎么了?有話快說,在朕面前還敢藏著掖著?!?p> “奴才不敢!”楊止安慌忙跪下,“奴才是想告訴皇上,今日威遠侯府送來的女子,非比尋常,是...是威遠侯的夫人,謝氏?!?p> 聽得此話,趙行謹敲擊著桌案的手指忽的頓住,旋即面上便顯出幾分玩味來。
“呵,聽聞前朝京城絕色共有四位,這謝氏便是其中之一,吳榷可還真舍得下血本,竟然連發(fā)妻都給朕送來了?!?p> “是啊,謝家乃書香門第之首,謝首輔的嫡女,奴才想著,皇上或許有興致一見,所以斗膽多嘴。”楊止安立即道。
趙行謹斂了斂眸,半晌后才開口。
“那就,帶上來吧?!?p> 楊止安應(yīng)聲,迅速起身,快步退了下去。
不多時,謝玖便被領(lǐng)進了殿中。
“夫人自己進去吧,奴才告退。”
行至中堂屏風處,楊止安便停下了腳步。
謝玖微微頷首,待得他離開后,才深吸一口氣,繞過屏風,進了內(nèi)殿。
“妾身,參見皇上,皇上萬歲金安!”
入了內(nèi)殿,謝玖并不敢妄動,頭也不抬,恭順的跪下行禮。
可良久,也不曾聽得回應(yīng),謝玖不由頭皮發(fā)麻,摸不清這殿中究竟有沒有人。
在她跪滿一盞茶的功夫后,于視線邊緣處,終于出現(xiàn)了一雙龍紋履。
“抬頭,讓朕瞧瞧。”
男子輕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伴隨著一道目光在謝玖的身上來回掃了一遍。
謝玖只覺得這目光叫她渾身壓力倍增,不像是登徒浪子的無禮打量,更叫人覺得是上位者帶著威壓的審視,似要將人看穿一般。
頂著這般壓力,謝玖頓時心中對這位新帝的警惕只增不減。
直覺告訴她,傳言未必可信,當今圣上恐怕不是那般色令智昏之輩。
想到這些,謝玖立刻改變了自己原本的策略,將故意做出的魅惑之態(tài),統(tǒng)統(tǒng)收斂了回去,抬頭之時,面上一片嫻靜。
只那雙微紅的眸子,隱隱透出幾分強撐著,不叫自己露怯的柔弱。
而當看到謝玖的面容時,趙行謹卻是不由自主的瞇了瞇眸子。
眼前女子娥眉曼睩,面如芙蓉,肌膚光潔若無瑕白璧,嘴唇緋紅若膏,此時著一襲桃色薄紗,娉婷婀娜的身段若隱若現(xiàn),當真也配得上絕色之名。
尤其這強作鎮(zhèn)定的模樣,著實有些惹人憐惜,且那嬌美的臉上不見一絲妖媚討好之態(tài),便少了庸俗,更添幾分矜貴,叫人不由生出不敢隨意輕怠之感。
只是趙行謹眼底的驚艷僅僅一閃而過,隨后面上便揚起了帶著戲弄之意的笑來。
“朕還以為這高門世家的貴女都是寧折不彎的,沒想到竟也愿意如此委曲求全?!壁w行謹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謝玖,“夫人,可當真愿意伺候朕?朕倒是還真的未曾嘗過,這旁人之妻的滋味吶。”
邊說,邊微微俯下身來,一手勾起了謝玖的下巴,迫使謝玖目光與他交匯。
謝玖哪里受過如此輕浮對待,不由眸光微閃,心里咚咚跳了兩下。
可看清對方模樣后,卻也不再慌亂。
趙行謹?shù)钠つ乙嗍莾?yōu)越,生得一雙鳳眸,眼尾挑起,自帶一股浪蕩子的邪氣,鼻梁高挺,唇紅齒白,竟有些女相的精致,但因為習武之故,絲毫不顯一絲陰柔之態(tài),反倒英氣堅毅。
可偏那雙眼里的笑意實在虛偽,讓人覺得他更像一只伺機而發(fā),隨時會咬斷獵物脖子的狐貍。
前朝異姓藩王攏共兩位,舊帝昏庸多疑,狹隘陰狠,以謀逆罪,早早滅了其中一位藩王滿門。
而趙行謹能在這般情況下,從自己父親手中承襲爵位,并保住,后又在舊帝微弱時,伺機而起,短短不到兩年就奪了這天下。
這樣的人,當真會被女色所誘嗎?
而今見到,雖對方做著登徒浪子的輕佻模樣,但謝玖心中已然明了,她賭對了,趙行謹一定不是酒色之徒。
所以此刻面對趙行謹?shù)墓室庹{(diào)戲之語,謝玖先是嬌媚一笑。
“皇上乃天下共主,至尊至貴,能服侍皇上是莫大的福氣,妾身自當愿意。”
說到這里,話語一頓,轉(zhuǎn)而收斂媚態(tài),正色幾分。
“但妾身前來,更是想與皇上做一筆交易?!?p> “交易?”
趙行謹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登時笑出聲來,笑過之后,眼神似打量玩意兒般在謝玖身上掃了掃,聲音低幽。
“夫人想與朕做交易,這倒是稀奇,可朕卻沒什么心思和夫人做交易,朕唯獨只看上了夫人的絕色之貌啊?!?p> “妾身能為皇上略解國庫空虛之憂,只求皇上能替妾身報仇!”
謝玖目光灼灼,絲毫不被他所影響,雖是跪著,彼時卻挺直了腰背,直直的對上了趙行謹?shù)难劬Α?p> 沒想到她會如此認真,趙行謹?shù)惯€真有了幾分聽她說下去的興致,似笑非笑道。
“報仇?你一個深閨婦人能有什么仇要朕幫你報?不過,只要你真能替朕解幾分國庫空虛之憂,朕,自然也什么都能賞你?!?p> 聞言,謝玖也不在乎對方像是在與她開玩笑一般,直接將自己手里握著的牌,一一擺了出來。
趙行謹起先還笑著,越聽,面色越收緊起來,到最后,看向謝玖的眼神已然是變了。
“這些東西,可都是對威遠侯府不利的,你是想要朕替你報什么仇?”
“妾身要報仇的人,就是威遠侯吳榷!”謝玖眼底升騰起濃烈的恨意。
趙行謹微微瞇起眸子,“他可是你的丈夫?!?p> “他行賣妻求榮之事,無德無恥,妾身只恨嫁錯了人,如今在妾身心里他只是仇人罷了?!敝x玖面上染了一層寒意。
“為何不向你母家求助?謝家這等名門望族,想來不會看著女兒如此受夫家欺辱吧?!壁w行謹?shù)馈?p> 而他一提到謝家,謝玖心里的怒火便更盛了,咬牙道,“家父,早已同吳榷沆瀣一氣。”
看著謝玖面上對謝家毫無掩飾的恨意,趙行謹眸子暗了暗,腦海中忽然就浮現(xiàn)了一盤棋。
緊跟著趙行謹面上便一掃方才的冷意和質(zhì)疑,換上了心疼和憐惜之色。
主動伸手,將跪地的謝玖拉了起來。
“真叫朕心疼,吳榷有眼無珠,如此美人卻不懂得珍惜,往后,就待在朕身邊吧,朕一定好好待你?!?p> 殿外。
楊止安望著那緊閉的大門,咂了咂嘴,面上帶著幾分戲謔。
“威遠侯當真是對皇上毫無保留,一片孝心呢,連發(fā)妻都肯獻上,嘖嘖,滿朝文武,誰能有他這份兒舍得?”
旁邊站著的小太監(jiān)聽得此話,都悶著頭低聲發(fā)笑。
而片刻后,殿內(nèi)趙行謹?shù)穆曇繇懫稹?p> “傳朕旨意,威遠侯夫人謝氏,出身名門,端莊淑睿,性行溫良,知書達禮,即日起特召入宮中,任文熙公主之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