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之前那次打雷下雨,別墅里誰也不敢去敲陳港生臥室的門。
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么,窗外又響起一道驚雷。
陳港生本能地閉上眼睛,又準備把腦袋埋進雙臂之間,卻忽的有一雙手伸來,直直捂住他的耳朵——
他怔怔抬頭,對上少女那雙清潤的杏眼。
杏眼微微一彎,像港島上抬頭便能望見的月牙兒——
“不就是打雷嘛,捂上耳朵就聽不見啦。”謝桑桑松開手,聲音輕輕,
“你要是還害怕的話,那今天晚上……我就犧牲一下我的休息時間,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你要是不介意的話?!?p> 陳港生明明很討厭別人的接近,更別提突然闖進自己生活的謝桑桑了。
他做什么謝桑桑都要插上一手,偏生這還是母親的意思,他忤逆不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在剛才,就在剛才,謝桑桑捂住他耳朵的那一剎,陳港生忽然發(fā)現(xiàn)一件事。
他不抗拒謝桑桑的接近。
一定是她做的那些烤酥加了什么讓人迷失心智的調(diào)料。
壞女孩。
討厭。
陳港生這樣想著,又想起自己居然破天荒準許她進自己的畫室,頓時想要趕人,可下一刻又是幾道驚雷猝不及防響起,少年猛地一顫,驚慌失措地往墻角縮去,卻不料伸腳時不小心絆倒了蹲在面前的謝桑桑。
身子失衡往前一跌,謝桑桑出于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么,然后……
就這么把少年抱了個滿懷。
瓢潑大雨接踵而來,室內(nèi)一片安靜。
安靜到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陳港生率先回過神來,下意識掙扎著推搡:“走開……討厭……”
謝桑桑跟著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眼積雨云中又蓄勢待發(fā)的雷電,猶豫片刻,心里一橫,干脆跪坐在少年面前,越發(fā)抱緊了他,下巴抵著少年寬闊的肩頭——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fēng)吹,冷風(fēng)吹,只要有你陪——”
那雙抱著少年的手交替輕輕拍打著他的背,斷斷續(xù)續(xù)的童謠自耳畔傳來——
像遠方大山深處留守家中的阿嬤,于溫暖的午后拍打著蹣跚學(xué)步,卻不小心摔倒在地,因劇痛而嚎啕大哭的小孩兒,謝桑桑的哼唱讓陳港生不安慌亂的心穿過這夜的暴雨,逐漸歸于沉靜。
他慢慢不再掙扎,甚至是無意識縮在少女溫暖的懷抱,悄無聲息閉上眼睛,遮住眼底本該落下的淚光。
謝桑?!?p> 謝桑?!?p> 和之前一樣,少年在心中開始反復(fù)咀嚼這三個字。
也許是太過疲憊,謝桑桑哼著哼著,居然把自己哼到眼皮子上下打架了。
黑暗中沉睡著是少女的輪廓,觸摸不到的是少年的靈魂。
而靈魂卻在自己的世界,頭一次清晰感知到少女的存在。
察覺到要摔倒的某人,陳港生下意識睜眼把人穩(wěn)穩(wěn)抱住。
又瘦又輕,掂量掂量,好像還沒他的畫架重。
她這么瘦啊……
陳港生想說話,忽然發(fā)現(xiàn)少女就這么心安理得地枕著他的肩膀……
睡著了?!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頸部,讓少年不適到渾身僵直,猶豫片刻后伸手戳戳懷中人的臉:“謝……桑?!?p> “……”
“謝……桑桑……”
“……”
均勻的呼吸聲在耳畔響起,緊接著又是幾道悶雷隱約響起。
陳港生的手顫了顫,片刻后抱緊了謝桑桑,借昏暗的夜色歪著腦袋打量了她幾眼,也跟著閉上眼睛——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嚴重走調(diào)的童謠在這安靜一隅悄然響起,不知是在哄誰。
這是難得的一夜好夢。
翌日。
早上八點,手機鈴聲準時吵醒了睡得正香的謝桑桑。
打了個呵欠,習(xí)慣性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睜眼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祖宗懷里心安理得睡了一宿還沒被暴揍一頓的某人:“……??!”
要死了要死了。
她嚇得左腳踩右腳站起來,一邊往后退一邊掐自己的臉。
嘶。
不是幻覺。
要死了要死了,把這祖宗當床墊子了。
他醒過來不會和陳女士告狀說自己欺負他吧。
完犢子了,學(xué)費不保。
不管了,先走為上!
欲哭無淚的某人一邊屏住呼吸,一邊把手機撿起來揣兜里,然后躡手躡腳離開了畫室。
三兩下洗漱完畢,謝桑桑叼起一塊烤面包,匆匆離開別墅區(qū),去了自己打工的奶茶店。
同事發(fā)現(xiàn)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挑挑眉:“失戀啦?”
“……是要失業(yè)啦?!?p> “奶茶店沒辭退你???”
“……”
謝桑桑不知該怎么說,干脆閉嘴悶頭干活兒。
很快到了下午兩點,因為今天還有點下雨,這條街沒什么游客,奶茶店提前關(guān)了門。
本來打的士只要十分鐘就到的別墅區(qū),硬是被謝桑桑撐著傘雨中漫步,磨磨蹭蹭半小時才到。
手機除了陳港生早上十點發(fā)來的兩個問號,便再沒其他消息。
看著面前低調(diào)奢華的紅木大門,謝桑桑深吸幾口氣,慢吞吞推開。
預(yù)想之中的三堂公審沒出現(xiàn),倒是那個她躲了一天的某位太子爺,這會兒正坐在一樓大廳的真皮沙發(fā)上,兩手交疊抱胸,臭著一張臉,不知道誰惹了他。
少年旁邊站著一個穿著寬松體恤的儒雅男子。
謝桑桑想了想,認出這人是之前見過一面的那個私人醫(yī)生宋舟釗,旋即明白了某人為啥臭臉。
給他打針的又來咯。
因為病情存在不穩(wěn)定因素,得陳女士準允后,宋舟釗每個月都要來給陳港生打針。
所以昨天沒打成的某位醫(yī)生又來了。
見到謝桑桑進來,陳港生的臉色更臭了,而宋舟釗則是禮貌點頭打招呼,隨后走過來壓低聲音開口:“謝小姐,要不您幫我勸勸陳少爺吧。不然的話他下個月要打兩針了?!?p> 原本在憋笑的謝桑桑聽到宋舟釗的話,下意識看了眼陳港生。
陳港生撇過頭去不看她。
注意到那明顯的臭臉,某人瞬間不嘻嘻。
眼神四下觀望,再三確定某人沒有告狀,亦沒有興師問罪的念頭,保住工作的謝桑桑悄悄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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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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