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話音剛落的同時,滿地的花苞似被驚醒一樣,接二連三開了花。
本來被狗尾巴草占滿了的地方,在花開的瞬間便被遮掩著壓了過去,入目變成了一片白萼蘭花海。原先似有若無的香氣瞬間濃郁了不少,但聞著依然令人心神安定。白色的花瓣交織層疊,開得夢幻繾綣。
但也著實詭異。
嵐岫挑了下眉,指尖還輕輕撥了一下手里白萼蘭的花瓣,對晏初道:“師兄,這當真是開給亡人的花?”
“一瞬間花開滿山……我有個大膽的猜測?!?p> 晏初臉都凍裂了。
這情形不好細想,畢竟?jié)M山的花若是當真開給亡魂……
那這兒可真的太熱鬧了。
他幾步走回嵐岫身邊,冷不丁從她手中抽出了那支白萼蘭,涼颼颼道:“你還要捏著花玩多久?”
嵐岫手里一空,收手抱著臂彎笑瞇瞇道:“你喜歡么?我給你戴一下?”
大約是報復先前晏初刻薄話的仇,她彎起了眼睛,漂亮得跟玻璃珠似的淺色眼珠緩慢動了動,一本正經(jīng)地考慮著是把花別在發(fā)間還是耳邊更好。
不過還沒等她真的上手動作,一道溫和的嗓音清晰傳入了二人耳中:“誒……戴頭上嗎?”
二人同時一怔,一并扭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原先還是看不到邊的空白,這時卻忽然冒了一片花樹出來,粉白夾雜一片,末端還隱隱冒出了新綠枝葉。
在十來步開外的花樹邊,有一道高挑身影挑開一枝粉花,正彎著眼沖他們溫和的笑。
那人穿了青藍的寬袖罩袍,后發(fā)半挽半散,之中貫了根白玉簪,動作間衣袖飄灑仿若山風拂面,當真仙人下凡之景。
青衣仙人抬手遞了兩朵粉花,笑道:“你倆穿那么白,不如戴點粉的中和一下吧?”
那花跟生了靈似的直沖正臉翻飛過來,嵐岫下意識閉眼后仰了下臉,就感覺那縷花風偏了方向,蹭過臉邊利落給她挽了發(fā),如先前所言在發(fā)髻下側插了三朵粉花。
她有些無奈地摸了下頭發(fā),轉臉想問晏初這是什么情況,就看見他用玉冠束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間也被簪上了兩點粉色。
嵐岫:“……噗。”
仙人干得漂亮。
隨便來個人一道氣勁托風動了嵐岫衣袍頭發(fā)算不得奇怪,畢竟她什么都不會,也反應不及防范。但能輕輕松松給她這位已經(jīng)元嬰后期的大師兄簪上花……
那來人確實不容小覷。
對方目光散漫地掃了一眼晏初手中的花,笑道:“白萼蘭開了?。磕銈儊淼谜媲?,這處花海漂亮吧?”
晏初手握佩劍立在原地,遲遲不發(fā)一言。
嵐岫在一旁笑夠了,便順口替著應了一句:“挺漂亮的,不過之前聽說這是安魂花,我之前沒注意踩掉一朵,不知道會不會不大好?!?p> “嗯?有這說法?”仙人笑瞇瞇道。
嵐岫唇角的笑下去了一些,扭頭就去逼視晏初。
敢情剛才的說法是在嚇唬她?
晏初卻置若罔聞,連目光都未曾分一點給嵐岫,只靜靜地看著仙人出神。
仙人好像完全不在意,又悶不住地繼續(xù)跟他們說著話:“二位看著面生啊,有地方落腳嗎?沒處可去的話,不如到山下的鎮(zhèn)子里瞧瞧吧?!?p> “山下的鎮(zhèn)子?”嵐岫茫然問道。
“那是個小城鎮(zhèn),挺熱鬧的,有茶館有客棧?!睂Ψ捷p笑了一下,“我給你們帶路吧?!?p> 這話說完,仙人抬手引向身后的山道,半倚著花樹等著他們過去。
嵐岫向她禮貌性地笑了下,伸出手指悄悄拽了拽晏初腰間的衣袍,用氣音小聲說:“別呆了師兄,晏初!我們該跟過去嗎?”
雖然仙人看著好脾氣好說話,但這一切憑空出現(xiàn)的景象都透著不對勁的氣息。
嵐岫認真思索了片刻,決定放棄思考。
有客棧誒。
她真的累了,想找地方歇息。
于是嵐岫也就意思意思問了一下,隨即撒開手指,抬腿走向了仙人的方向。
晏初終于回了魂,抬手摸到了發(fā)間的花,動作頓了頓,還是勉強忍住了沒有立即摘掉。他幾步跟上了嵐岫,指尖似不經(jīng)意間擦蹭過嵐岫的腕骨,然后一并走到了仙人跟前。
晏初認真向?qū)Ψ叫辛藗€禮:“勞煩帶路?!?p> 仙人溫和一笑,目光掃至晏初右臂時略微停了一下,卻也不多問,掃開花枝抬腿帶他們走上了山道。
嵐岫瞥了眼晏初那毫無波瀾的面色,挑著眉思索了片刻,正想笑他一句“別是看到仙人天姿,一眼心動了吧”。
然而心底忽然響了一句話:[別張口。]
那是晏初一貫冷淡低沉的嗓音,但嵐岫還是整個人驚得頭皮炸了一下。
她斜睨了晏初一眼,目光里是明晃晃地在問他要解釋。
那道嗓音老老實實縮在了她的腕骨之上,仔細道:[我分了縷靈識氣勁過來,用這個不必張嘴也能傳話,且旁人不會察覺。]
傳音要留靈識進自己身體里?
嵐岫微微蹙了眉。
雖然知道之后碰上麻煩,這樣行事確實方便不少,但她還是隱隱有種被窺探隱私的不適應和排斥。
只不過這種心思乍起又被她迅速地強行壓下。
那道嗓音停了會,大約是在給她消化的時間,然后才繼續(xù)道:[這道靈識氣勁只會留在腕骨,不會過多僭越。你用手指摁在右手腕骨,再在心里想話,我才會聽見。]
嵐岫輕輕松了口氣,微微偏臉看向晏初。
晏初面色如常,正語氣平靜地跟仙人詢問山鎮(zhèn)情況。
于是嵐岫松松將雙手交疊一起,借著衣袍遮掩摁住右手腕骨,懶懶地試了下:[晏初?你這樣偷偷摸摸地是要說什么人壞話?]
晏初:……
心里話想得太快,一些沒來得及住腦的說辭和亂七八糟的帽子立刻戴了上來,一點不知道收斂和委婉。
某些人一天天都在心里編排些什么玩意?
嵐岫大約后知后覺犯了小錯,把手輕輕隔開一些,在心里默默反思了一秒。
她把手再摁回腕骨之上,剛要補幾句狡辯,就聽到晏初再度給她傳了音來:[這也是秘境所成的幻境,人和景都是。但暫時不要驚動和破壞這些。]
嵐岫生了幾分好奇:[為什么?是因為你打不過那仙人嗎?你認得仙人嗎?]
晏初沉默了很久,直到目光從仙人身上撇開,才再次給嵐岫傳了音:[認得。她是師父。]
師父?
琢光宗那位不知何時才能出關的掌門??
嵐岫怔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同為親傳,晏初的師父也就是她原身的掌門師父。
可為什么掌門師父先前是一副完全不認得他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