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陽湖,大明朝疆域內的第一大淡水湖,它匯集了贛江、修水、饒河、信江、撫河等多條江河之水,經最北面的湖口注入長江。鄱陽湖南北長近三百里,從湖口乘船向南可直達南昌府和商貿重鎮(zhèn)瑞洪鎮(zhèn),向東南可直達饒州府,特別是從饒州府經饒河和昌江可直達陶瓷重鎮(zhèn)JDZ,是JDZ陶瓷通往西南的重要通道,所以平時湖上總是船桅林立,往來繁忙。
這是萬歷二十三年二月初的一天,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落日在水面留下長長的光影,把波紋都染成金紅色的了,來來往往的船只在落日的映襯下,像一個個被人操縱的皮影,在湖上不停的變換位置,看起來分外迷人。
此時鄱陽湖湖口客船碼頭上,只剩一條開往饒州府的客船還停泊在碼頭上。平常這個時候客船已經開走了,可是今天官府來人提前訂了鋪位,但乘船的人一直沒有過來,所以船家不敢開船,其他乘客也只能等著。
這個季節(jié)還很涼,有些乘客在船上坐著等太冷,就紛紛下船到岸邊活動,其中就有三個年輕男子,兩個站在岸邊說話,另一個年紀最小的來到岸邊,拾起小石子打水漂玩。小石子在水面蹦蹦跳跳的濺起一串浪花。
這三個人就是準備去徽州府的洪天賜、田蓮芯和范雪怡,兩個姑娘為了路上安全都是一身男子裝扮。
本來是柳家寨的兩個年輕人陪洪天賜去徽州府,現在怎么變成范雪怡和田蓮芯了呢?要說明白事情的經過,還要從三天前的上午說起。
洪天賜去徽州府的行走的路線是柳如嵐幫著確定的,從柳家寨出發(fā)后首先下山到英山縣,然后在碼頭上坐船到蘭溪鎮(zhèn),在蘭溪鎮(zhèn)換船去長江下游的湖口縣,在湖口縣換船走鄱陽湖到饒州府,在饒州府換船經饒河和昌江到JDZ,在JDZ換船去休寧縣,最后從休寧縣走陸路到徽州府,聽起來也是一段很遠的路程。雖然有些繞彎,但是水路多陸路少,既省力又省時間。
由于動身早,當天中午洪天賜就和送他的柳家人來到英山縣碼頭,結果發(fā)現田蓮芯正在碼頭上等著。原來她偷偷跑出來,就是想跟洪天賜一起去徽州府。洪天賜怎么勸她也沒用,甚至說如果洪天賜再趕她走,她就去其他地方流浪,洪天賜知道田蓮芯的性格,沒有辦法只能由她了。
柳家寨的兩個人先去找船,洪天賜和田蓮芯就在岸邊等著,看著他們的東西。
雖然見到田蓮芯少了一份擔心,但動身的時候沒有見到范雪怡,洪天賜還是感覺有些失落,站在岸邊一直沒有說話。
田蓮芯突然說:“天賜哥,我剛才突然想,要是雪怡姐也一起過來,咱們三個一起去尋找,你說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不知道。你們兩個碰到一起你就找碴跟她鬧別扭,她不來不是正好嘛,干嘛想起她來了?”
“吵嘴歸吵嘴,可是真的離開了我還挺想她。”
“那你們平時干嘛要吵嘴,真是搞不懂你們?!?p> “女孩子的事不用你管。”
“是你提起來的,怎么還賴我?!?p>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后面有人說話?!鞍ィ銈儽澈鬀]說別人壞話吧?”
兩人回頭一看,一個牽著紅馬的俊俏青年站在身后,洪天賜還沒有反應過來,田蓮芯卻尖叫起來:“雪怡姐,怎么是你?”
原來這個人正是男子裝扮的范雪怡。
田蓮芯的喊聲提醒了洪天賜,他仔細一看,果然這人是范雪怡,正笑嘻嘻地看著他倆。
洪天賜心里一陣興奮,但是在田蓮芯面前沒有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反而板著臉說:“雪怡,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范雪怡還是一臉笑容的說:“我來送送你們呀?!?p> 洪天賜心里很高興,嘴上卻說:“要送在家送就行了,還用跑到這里來?”
“在家送那行啊,我要把你倆送到地方?!?p> “送到地方?送到什么地方?”
“當然是送到徽州府了?!?p> “雪怡,你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你們倆是我們范柳兩家的貴客,蓮芯又是我的好妹妹,路上沒人陪怎么行,所以,我要把你倆送到地方。你們看,我的包袱都帶著了?!?p> “哼,我可不用你陪?!碧锷徯疽豢匆姺堆┾謥韯帕恕?p> “哎,剛才是誰說咱們三個一起去挺有意思的?”
“我就是隨便說說?!?p> “你隨便說說,我可是當真了。”
“雪怡,你是偷偷跑出來的吧?快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是我媽猜出蓮芯跟過來了,讓我過來陪她的?!?p> 洪天賜想起他們在柳家寨跟大家告別時,柳如鳳也不知道范雪怡去哪里了,知道范雪怡在說謊,就說:“不對吧。早上柳媽媽還在找你,她根本就不知道你去哪兒了?!?p> “如果不信你可以回去自己問?!?p> 洪天賜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鐵叔他們去哪兒了?”范雪怡問的是送洪天賜過來的人。
“他們去找船了。”
就在這時找船的人回來了,看見了范雪怡。
“雪怡,你過來了?!?p> “鐵叔,外公知道蓮芯偷偷跟來了,怕有她跟著不方便,就臨時決定讓我也陪著去,于是我就追過來了。你們回去時把我的馬帶回去?!?p> “雪怡,你沒騙我們吧?大伯真的同意你去了嗎?”
“我怎么能騙你們。爺爺一開始也不同意,后來我跟他說,去徽州只是打聽個人,不會有什么事,而且有我和蓮芯陪著,有什么事還能有個照應,他這才同意的?!?p> 范雪怡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女孩,她說的理由聽起來也很合理,鐵叔相信了。指了一下不遠處停靠著的一只船說道:“就是那只船,都已經說好了,你們過去坐就行了?!?p> 柳家寨的兩個人已經走了,洪天賜還是半信半疑?!把┾?,你說的是真的嗎?你不是說謊吧?”
田蓮芯說:“這還用問嗎,之前她說是柳媽媽讓她來的,后來又說是柳爺爺讓她來的,當然是說謊啦!”
范雪怡得意洋洋地說:“反正我說什么你們也不會相信,就不跟你們說廢話了。走吧。”
然后她也不看洪天賜和田蓮芯,拿著包袱往船上走去,又回頭催促著:“再不走到蘭溪鎮(zhèn)就晚了,你們還不快些?!?p> 洪天賜和田蓮芯只好跟著上了船。
這條船是運貨的,貨已經裝好了,洪天賜他們一上船馬上就開了。船上除了船工只有洪天賜他們三個人,也不用每到碼頭就停船,所以航行的速度很快。
船開出好遠了,洪天賜還是有些不放心。“雪怡,你跟我們出來爺爺真的同意嗎?”
“你可真啰嗦,船都開了,是不是說謊現在也晚了,你就踏踏實實的坐船吧?!?p> “原來你真是說謊,我馬上讓船家停船,咱們一起回去?!?p> “好了我的天賜哥,你相信我,真是外公同意的,媽媽也答應了,讓我好好陪著蓮芯?!?p> 范雪怡這樣說洪天賜就相信了,想必是柳媽媽猜到了田蓮芯會跟過來,于是才讓范雪怡也跟過來。
就這樣,三個人按照事先的計劃,先從英山縣碼頭到蘭溪鎮(zhèn)碼頭,又乘船走長江水路向湖口走去,第三天的傍晚三個人就出現在鄱陽湖的湖口碼頭上,眼下正等著開船去饒州府。
船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走,在船上坐著還有點涼,洪天賜他們就下船在岸邊等。田蓮芯在岸邊等煩了,來到水邊打水漂玩。
眼看著夕陽已經落下去了,船家經不起乘客的催促,覺得客人可能不會來了,這才讓船工升帆準備開船。
船的纜繩剛剛解開,遠處一個官衙模樣的人跑過來,遠遠地一邊跑一邊喊:“船家,快停船!”
聽到有人喊停船,船工馬上把船停下,看見官衙的身后跟著三頂小轎,原來是客人來了。
很快這些人跑近了,抬轎的六個轎夫都是滿頭淌汗。
在眾目注視之下,三個小轎上分別下來三個人。當先一人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富家公子,一身白色長衫,樣子很英俊。這個時候天氣并不熱,可他卻隨手拿著一把大折扇,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另一個小轎上下來一個中年家人,還從轎子上拿出來兩個裝行李的箱子和扁擔,把東西挑上跟在后面。最后小轎上下來一個小隨從,手里拎著一個大大的食盒。外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個主人和兩個仆人。
白衣公子一行三人上船后,船工解開纜繩升起風帆,客船又要開動。
就在這時遠處又跑過來一個中年男人,大聲喊停船,船家又把船停住,問話得知這人也是來乘船的,讓船工把船靠岸,讓這個人上了船。
客船終于出發(fā)了。
鄱陽湖船運繁忙,各類船只又都是晝夜航行,所以發(fā)生過半夜搶劫船只的案件,出門前柳若松就囑咐過陪洪天賜來的人,所以洪天賜很警惕。
第一晚一切正常。
這一晚客船走了六十里,早上到了青山鎮(zhèn)碼頭,船一靠岸賣東西的小販們就圍攏過來,大聲吆喝著向船上的客人兜售各種吃的東西。船家上來喊大家下船活動一下,白衣公子的小隨從拎著食盒搶先下了船,快步往岸上跑去了。
看其他乘客都下去,洪天賜他們三人也下去了。在船上晃悠了一夜都有些疲倦,下船后先用江水洗了臉,又在岸邊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動一番后感覺舒服多了。
船工把貨物裝卸完了,開始喊大家上船,新來的客人也都上了船??墒前滓鹿拥男‰S從還沒有回來,大家雖然都面露不滿,但也只好等著,好在沒過多久公子的小隨從拎著食盒匆匆趕了回來,船又開動了。
開船后船上的客人紛紛開始吃早飯。有人自己帶著干糧,有人從岸邊買的食物。這時從旁邊飄過來一陣香味,很快就飄滿船艙,是很香的肉包子味兒。洪天賜看了一下,發(fā)現香味是從白衣公子坐的地方飄過來的,看過去似乎還有熱氣飄出來。
就聽那個公子正跟中年隨從說話?!袄贤酰瑒⒋笕私榻B說這里老楊家的五香包子是一絕,吃起來味道還真是不錯。”
叫老王的中年隨從回答說:“是啊,公子。不過跟咱家百香樓的味道比起來還是差多了。”
“出門在外,就不能太講究了?!?p> 田蓮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低聲嘟囔一聲:“呸,這還不算講究,真能顯擺?!?p> 洪天賜急忙沖她搖手,怕她說的讓人家聽到。
包子的香味讓田蓮芯感覺肚子餓了?!把┾?,我也餓了?!?p> 范雪怡拿出從家里帶來的東西分給大家?!皝恚蹅円渤?。”
柳如鳳給洪天賜帶了很多吃的東西,范雪怡又拿來不少,放在一起滿滿一口袋,不但有白面餅子,還有各種腌肉,三天過去了才吃了不到一半。
“柳媽媽和雪怡姐想的真周到,帶來這么多吃的東西?!?p> 田蓮芯不知道是夸獎還是抱怨。這些東西吃了三天,她有些吃膩了。
“當然了。坐船時間長,盡量少吃外面的東西,萬一把肚子吃壞了就麻煩了。”范雪怡很有主見。
“還是有雪怡姐陪著好?!碧锷徯疽桓辨移ばδ樀臉幼?。
范雪怡沒有田蓮芯那么多心眼,有的時候田蓮芯說些怪話她也聽不出來。
看田蓮芯和范雪怡親親熱熱的樣子,洪天賜感到很滑稽。在柳家寨的那些日子,田蓮芯總找碴跟范雪怡鬧別扭,一閑下來就吵吵鬧鬧,真怕她倆在外面再鬧起來,可是兩天過去了,她倆的關系好的讓洪天賜十分意外,他有些打趣地問道:“哎,你們兩個沒事就吵吵鬧鬧,現在好的像一個人一樣,這是怎么了?”
“我們的事不要你管!”田蓮芯說道。
“就是嘛,你把東西看好就行了。蓮芯,你說是不是?”
“就是?!?p> 洪天賜撓了一下頭皮,嘴里嘟囔著:“算了,我都說搞不懂你們女人了。”
湖上起了霧,從客船的窗戶向兩邊望去,鄱陽湖浩浩渺渺一望無際,東邊還能隱隱約約看見陸地,西邊就什么都看不見了。視線里只能看到穿梭往來的各種船只,耳邊除了船工的呼喊聲外,盡是嘩嘩的浪濤聲。一開始看著還感覺新鮮,時間長了不免讓人產生困倦的感覺。田蓮芯吃完東西就有些困倦,打著哈欠靠在鋪位上打盹。洪天賜看了一眼范雪怡,見她趴在窗口不知在往外看什么。
過了一會兒,船上有人挑起話頭閑聊起來。因為很多人都是長途趕路,大家擠在空間狹小的船艙里實在無聊的很,也不管是否認識就跟相鄰的人閑聊起來。白衣公子很快也加入到聊天里。白衣公子別看張揚一些,不過還真有些見識,聊起來頭頭是道。不過他們聊的多是各地的美食,洪天賜基本上都沒聽說過,一開始聽著新鮮,過一會就沒什么感覺了,不知不覺來了睡意,就躺下打盹,不大一會兒就暈暈乎乎睡著了。
等洪天賜徹底睡醒已經到了中午,其他客人吃飯的聲音把他弄醒了。這時客船到了南康府碼頭。雖然范雪怡帶來的東西還沒有吃完,但是連著吃了三天大家都有些吃膩了,一起下船活動了一下,順便買了一些吃的回到船上吃。
白衣公子的小隨從又上岸去買吃的東西去了,自然又是最后一個上船。開船不久,一陣酒香就傳了過來。洪天賜往白衣公子那邊看了一眼,白衣公子正一邊喝酒一邊跟別人聊天,一派悠閑自得的神態(tài)。
吃飽了肚子洪天賜又有些困倦,又倒下迷糊了一會兒??墒巧衔缢锰啵粫壕托蚜?,就躺在鋪上聽別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從這些人的聊天中,可以聽出有商人,有讀書人,有出門看親戚的,大家談論的話題天南地北什么都有,洪天賜在山里呆久了,對外面的新鮮事物知道的不多,這些人說的很多事洪天賜都是頭一回聽說,所以他就靜靜地聽別人聊天,感覺很長見識。
白衣公子也在跟別人聊天,這回聊的是各地的美景,看來這個公子走過很多地方,知識和閱歷都很廣。
躺時間長了洪天賜感覺有些不舒服,坐起來往外面閑看,外面還是一片水色,除了各式船只和漁船外,還有很多水鳥在湖上飛翔,洪天賜看了好半天。
洪天賜發(fā)現有只小船,一直遠遠地跟在他們這只船后面,洪天賜有些好奇,因為他們乘坐的這只客船算是大的,有很兩排船帆,今天又是順風,小船要跟上大船很不容易,所以他又看了半天。
天快黑了,洪天賜發(fā)現這只小船還在遠遠地跟著他們這只船,忽然想起從英山縣去蘭溪鎮(zhèn)的途中,跟船工說起出行路線時,曾聽船工說過,鄱陽湖上最近發(fā)生過劫匪半夜搶劫客船,殺死旅客的事,馬上警覺起來,暗想這只小船會不會是劫匪的船只?所以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這只小船。
吃晚飯時洪天賜還時不時地向外張望,范雪怡感覺很奇怪,外面什么風景這么好看,吃飯時也看個不停,便問道:“天賜哥,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就是隨便看看。哎,你會水嗎?”
范雪怡搖頭回答:“不會,女孩子家很少有人會水。你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蓮芯,你會不會?!?p> 田蓮芯也搖頭?!拔乙膊粫T趺?,你怕船翻了?”
洪天賜知道在水上,船家和乘客都忌諱說“翻”這個字,急忙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拔揖褪请S便問問,別瞎說,快吃飯吧。”
田蓮芯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伸出舌頭自嘲地笑了一下,還向左右看了一眼,幸好大家都忙著吃飯,沒有人注意她。
洪天賜沒敢把他的想法說出來,因為他不想讓范雪怡和田蓮芯緊張,也怕萬一自己弄錯了讓兩個姑娘笑話,就不再往外面觀望,專心地把東西吃完。
吃完飯后洪天賜再次向外面瞭望,發(fā)現那只小船已經看不見了,不禁暗暗對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心說幸虧沒有告訴范雪怡和田蓮芯,否則一定被她倆取笑。
不過這一晚洪天賜還是沒有睡好,迷迷糊糊地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天快亮了才放心地睡著。
早上他是被田蓮芯給喊醒的。
這一晚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洪天賜更加確信自己是疑神疑鬼,不禁暗暗好笑。
這一天的行程還是和往常一樣平淡。
昨天晚上轉了風向,船迎著風走速度慢了一些,上午才走到都昌縣碼頭,等走到下一站饒河口時天已經黑了,比平時慢了一些。不過從這里再往前走,路程也只剩下一百三十里左右,估計明天天黑之前就可以到饒州府。而且每一站之間的距離都不遠,船也離岸邊更近,洪天賜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船只,徹底放了心。
從湖口到饒州府共有三百七十里水路,航船日夜行走通常都要走三到四天,有時天氣不好或者風向不順,有可能時間更久。船坐久了會感覺很無聊,可是從白衣公子身上卻看不出來,每到一處碼頭,他的隨從都會下船給他買當地的美食吃,再喝上兩杯酒,或者睡上一覺,或者與人閑聊一下,過的非常愜意。讓洪天賜很羨慕。
不知不覺又到了晚上。昨天晚上一夜沒怎么睡覺,今天白天也迷迷糊糊的睡不踏實,現在聽著外面嘩嘩的水聲,船隨著波浪一起一伏,洪天賜感到困倦了,躺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外面突然傳來的一陣喊聲把洪天賜驚醒了,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感覺船也好像停下了。洪天賜他急忙撩起窗簾向外望去,發(fā)現船并沒有靠岸,而是停在湖中。
這時旁邊的客人也醒了,洪天賜忙問船走到哪里了,得知現在的位置應該在棠陰碼頭和團磚碼頭之間。
洪天賜感到奇怪,又伸頭往外面看了一下,隱約看到有一條小船靠在客船旁邊。因為是夜間行船,為了避免相撞船頭都會懸掛一個燈籠讓對方看見,可是這只小船上并沒有懸掛燈籠,洪天賜馬上感到情況不對。
這時洪天賜又隱約看見有人從那條小船跳上了客船,他馬上明白,他們真的遇上劫匪了。
這時船上的其他乘客也都醒了,有個經常出門的人知道遇上了劫匪,不禁驚呼了一聲‘有劫匪’,這兩個字一說出口,馬上把船艙里的其他乘客都給嚇住了,膽子大的還敢撩起簾子往外面看兩眼,膽子小的就只能縮在鋪位上打哆嗦。還有人悄悄地往犄角旮旯藏值錢的東西。
洪天賜也非常緊張。
因為在白蓮河上聽船工說過,鄱陽湖上的劫匪以殘忍出名,不但搶劫財物,而且還發(fā)生過殺害乘客這樣的事,所以洪天賜非常緊張。自己會武術又懂水性不怕什么,可是還有范雪怡和田蓮芯兩個不會水的姑娘,這讓洪天賜非常擔心。
洪天賜的第一反應就是沖出去幫船工打退劫匪,但是剛才他看到那些劫匪手里都拿著單刀,自己空手出去很危險,就摸索著在船艙里尋找能當兵器使的東西,可是摸了半天什么也沒有摸到。就在這時看到船艙里白色一閃,有人出去了,接著又聽見一聲大喊:“那來的毛賊,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洪天賜知道是那個白衣公子挺身出去了。很快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嚻蛊古遗诣F器相撞的打斗聲,緊接著白衣公子的隨從老王也出去了。
沒想到這個白衣公子看上去像個紈绔子弟,關鍵時刻竟然能挺身而出,讓洪天賜十分敬佩,也對自己的謹慎有些害臊,再也顧不得找家伙了,跟著向艙門沖過去。
把頭伸出船艙,見白衣公子站在門前,正揮舞著他的大扇子跟一個拿著單刀的劫匪在打斗,隨從老王在公子的身后,用他的扁擔幫公子對付劫匪。原來這個劫匪正要闖進船艙搶劫,剛好被白衣公子及時攔住,雙方就打斗起來。聽見扇子跟單刀相撞發(fā)出的金屬聲音,洪天賜明白了,難怪這公子扇子不離手,原來扇子的扇骨是鐵打的,是白衣公子的兵器。
洪天賜看白衣公子一把鐵扇子把劫匪擋在船艙外,還有隨從老王拿著扁擔在旁邊幫忙,劫匪一時攻不進來,洪天賜稍微放了心。不過船頭方向還有打斗聲,洪天賜知道如果船工被制服就難辦了,必須過去幫一下,可是白衣公子和劫匪正打的激烈,把船艙門給擋住了。
洪天賜回到艙內,探出頭往船頭方向看,看見一個劫匪拿著單刀正從一側甲板沖過來,可能是過來增援同伙。洪天賜擔心這個劫匪過來白衣公子這邊壓力大,自己必須過去擋一下,就從窗戶爬出去,結果船身晃動,差點讓他掉進水中,驚出一頭汗。
洪天賜稍微穩(wěn)了一下,然后迎著劫匪走過去。客船側面的甲板并不寬,僅能讓兩個人側身通過,洪天賜往前一走就把劫匪堵住了。劫匪見有人擋住去路,舉刀就砍過來,洪天賜手里沒有家伙,也沒有足夠的地方躲閃,只能后退一步躲過這一刀。但是這個劫匪非常老練,一刀落空馬上就把刀收回來,雙手握刀向洪天賜腹部刺過來。這一招非常兇狠,因為洪天賜根本就沒有地方躲,就在洪天賜急著想辦法應對時,這個劫匪的腦袋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打中了,就見他大叫一聲,用一只手去捂腦袋,看來好像疼得很厲害,洪天賜見來了機會,上去就給這個劫匪來了一腳,噗通一聲這個劫匪被踢落湖中。
這時又有一個劫匪過來了,舉刀就向洪天賜迎面砍過來,刀在黑暗中閃著寒光,洪天賜雖然已經不害怕了,但是地方太小也只能再向后躲。這個劫匪見他的同伙被洪天賜踢落湖中,氣急之下這一刀用的力氣大了一些,刀一下就砍在船上了,深深地陷在木頭里。還沒等劫匪把刀拔出來,洪天賜趁機沖過來,向這個劫匪踢了一腳,可是洪天賜的腳還沒有踢到這個劫匪,這個劫匪也被什么東西打中了,捂著腦袋大喊一聲:“不好,有人暗算......”話音沒落就掉落湖中。
這時洪天賜聽到客船的另一邊也傳來慘叫聲,原來另一個劫匪見洪天賜把他的兩個同伙都打到湖中了,想從客船的另一邊沖過來,結果也被什么東西打中了,捂著腦袋往回退,一邊大叫:“不好,有人打暗器?!?p> 洪天賜急忙把劫匪留在船上的單刀拔下來,握著單刀向船頭沖過去,見另有兩個劫匪正跟船工打斗。這兩個劫匪已經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打落湖中了,又看到有人拿著單刀過來,知道搶劫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大喊一聲:“兄弟們,情況不好,快撤!”
這三個劫匪紛紛跳上他們自己的小船,一個劫匪用單刀砍斷繩索,急急忙忙劃走了。這時洪天賜聽到船艙里傳來歡呼聲,原來跟白衣公子打斗的劫匪也跳湖逃走了。
很快湖面上回復了平靜。
洪天賜走到船頭,見有兩個船工被劫匪砍傷,急忙過去幫著處理傷口,好在他們傷的都不致命,洪天賜隨身帶著傷藥,忙了半天才回到船艙。
船艙里已經點上了油燈。大家見洪天賜回來了,紛紛過來道謝,白衣公子也跟洪天賜打招呼。
船上的人把白衣公子和洪天賜都當成了救命恩人,但是洪天賜明白,剛才打走劫匪的不是白衣公子和自己,而是另有他人。
船又向前開動了。因為有兩個船工受傷,所以船的速度慢了一些,本來后半夜就應該到達的繞河口碼頭,天亮以后才走到。
船靠岸以后,船家去官衙報案,又請來醫(yī)生給受傷的船工治傷,需要耽擱一些時間,船家跟大家說了原因,讓大家到岸上待半個時辰。洪天賜就帶著范雪怡和田蓮芯在碼頭上找了個飯鋪吃早飯。他們要了兩屜包子和三碗稀飯,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昨天晚上是我們的女俠把劫匪打跑的吧?”洪天賜小聲問道。
“蓮芯,是我們嗎?”范雪怡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說道。
田蓮芯也是一樣,搖了一下頭說:“我可沒看到有人打彈弓?!?p> “我說有人用彈弓了嗎?”
范雪怡笑了,小聲說:“男人面對面跟劫匪打上了,我們女人也不能光看著。”
“唉,不管怎么說,多虧雪怡你跟著來了。昨天晚上情況緊急,船上的地方又太狹窄,劫匪拿刀砍過來還真不好躲,多虧你們幫我把劫匪打走了。人家還以為是我和那個白衣公子把劫匪打走的。”
范雪怡說:“別說,那個白衣公子看著像個紈绔子弟,可是面對危險竟然能挺身而出,還真讓人佩服?!?p> 他們正說到這里,白衣公子走了進來,后面跟著他的兩個隨從,不用說還拎著那個大食盒。
洪天賜一見白衣公子進來了,馬上站起來打招呼。
“這位兄臺,你過來了?!?p> 范雪怡和田蓮芯也站起來向他拱手執(zhí)意。
白衣公子看見洪天賜他們也很高興?!澳銈円策^來了,真是太巧了?!?p> “昨天多虧了公子奮不顧身勇斗劫匪,否則船上的人都危險了?!焙樘熨n先夸獎他一句。
白衣公子很是得意?!澳睦锬睦?,倒是多虧了你這位小兄弟上前幫忙,否則就憑我一個人的能力,無論如何也打不退這些家伙的?!?p> “兄臺也是來吃早飯的吧,不嫌棄的話咱們就坐一起吧?!?p> “好哇,我正想跟你們幾位認識一下?!?p> 白衣公子坐到洪天賜他們的桌子上,兩個隨從站在后面。
“我先自己介紹一下,在下姓秦名關山,是松江府人,這次是出來游玩的。”又指著兩個隨從說,“他們是我的兩個家人,老王和小山。不知道怎么稱呼三位?”
對方已經先做了自我介紹,洪天賜也趕快介紹自己?!耙娺^關山兄。在下姓洪名天賜,”又指著范雪怡和田蓮芯說,“他倆是我的兄弟,一起陪我出來的?!?p> 秦關山一聽就笑了。“天賜賢弟,你不用瞞我,我早就看出來了,她們是兩位姑娘,我說的對不對?你關山兄看人可是很準的?!?p> 洪天賜也笑了?!瓣P山兄果然厲害。不瞞你說,當初我和這個蓮芯妹妹在一起呆了好幾天都不知道她是女孩?!?p> “哼,真是笨死了,還好意思說。”田蓮芯瞪了洪天賜一眼。
其實,范雪怡和田蓮芯雖然都穿了男裝,但事先沒有想好如何稱呼,所以這兩天田蓮芯一直稱呼范雪怡“雪怡姐”,早就暴露了身份,只是他們自己都沒注意。
既然秘密已經暴露了,范雪怡大大方方地說:“小妹姓范名雪怡,見過關山兄?!?p> 田蓮芯也介紹了自己。“我叫田蓮芯,也見過關山兄?!?p> 秦關山看了范雪怡和田蓮芯一眼,然后對洪天賜說:“天賜賢弟,你可真有福氣,有這樣兩位漂亮姑娘陪著游玩,不知是如何修來的福氣。”
洪天賜的臉紅了一下?!瓣P山兄真會說笑。”
“天賜賢弟,兩位妹妹,咱們能碰到一起算是有緣分,有沒有興趣一起游玩一下,一切花費都由我負責?!?p> 洪天賜急忙婉拒?!拔覀冞€要去找人,也沒有關山兄的雅興,就不能陪關山兄游玩了?!?p>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p> “昨天晚上關山兄的表現太神勇了,要不船上的人都危險了。”范雪怡見秦關山有些失望,馬上夸了他一句,把話題轉移了。
“哪里哪里,要是沒有天賜賢弟出手幫忙,單憑我一己之力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退劫匪的,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彪m然秦關山表面上十分謙虛,但能看出他心里是十分高興的。
看秦關山得意的樣子,田蓮芯想揶揄一下,就跟著說:“關山兄就你別謙虛了,我們可是都對你特別崇拜呢?!?p> 秦關山醒悟過來了?!霸瓉砟銈儍蓚€妹妹是在拿我打趣,真是太狡猾了?!?p> 范雪怡急忙解釋:“關山兄,我說的可是真話,你可不要亂說?!?p> 田蓮芯也說:“就是,別拿我們的好心當驢肝肺?!?p> 秦關山嘆了一聲:“唉,天賜賢弟,有這樣兩個刁蠻的妹妹跟著你,以后可要夠你受的了?!?p> 洪天賜咧嘴笑了一下。
兩個姑娘一起瞪了秦關山一眼,秦關山笑著說:“說真話就是得罪人啊?!?p> 兩個姑娘也憋不住笑了。
這時老張把早飯拿過來了,秦關山熱情的邀請大家一起吃,洪天賜他們已經吃完了,就婉言謝絕了。
因為時間還早,大家還是坐在一起閑聊,聊的非常投機,差點誤了開船的時間。
他們六個人是最后回來的。因為白衣公子和洪天賜是大家的救命恩人,所以沒有人表現出不滿。
人到齊了,船又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