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
銳雯第一次聽到這樣陌生的詞匯,然而最后的那個名字卻讓他很是在意起來:“易的天地?”
陌生的聲音冷笑起來:“世人自詡對修行知之甚多,去不過是皮毛罷了……正如青銅覺醒元素,白銀領(lǐng)悟真理,黃金觸碰法則那般,總有些鳳毛麟角的人,超越圣者的桎梏,成為一方風(fēng)雨,雖然極其厭惡那個老頭,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就是那樣的人。”
“你是指大師?”銳雯皺了皺眉,“大師就會有這樣的……天地?”
“不是有,是創(chuàng)造。你看到的巴山,你看到的風(fēng)雨,都是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方天地,不然那些幻境為什么會憑空消失……或者說一個最簡單的事實,如果這真是幻境的話,你們的身體為什么不在書卷外冥想,反而都進入了這卷書中。”
銳雯沉默了一下:“可我見過那些人死去的樣子,不像是死去。”
“當(dāng)然沒有真正的死去。只是一群領(lǐng)悟了真理的小娃娃,就想要在一位大師的天地中殺人,也太過癡人說夢了些……就算是鉑金強者,只要這方天地的主人不愿意,也會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我不一樣……”似乎是感覺到了銳雯心中所想,那聲音冷笑起來,“我說殺你,自然會殺了你?!?p> 眼前傀儡一般的老頭,下巴依舊僵硬地張合著,紛亂的雨絲中,銳雯卻莫名感到了一絲冷意。
對方的語氣就像在訴說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而銳雯卻清楚地知道,對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因為他的勢破了。
被法則破了,很強的法則。
銳雯的背后,是光暈下的影子,然而他的影子卻并不是他自己的模樣——
數(shù)道猙獰的黑色鎖鏈,穿插在這片陰影中,牢牢地縛住了銳雯的影子。
因此他不能動分毫。
漠然的聲音再次響起。
“雖然這老頭死去了很久,但還是勉強可以借著他的皮囊使用法則,既然能夠用出我的法則,那么在這片天地中殺死你,就不是什么難事……”
“你的影子被我的法則禁錮在了這片天地,所以你哪也去不了……就算是這片天地,也不能把你送出去?!?p> 老頭木然地歪了歪腦袋,做出了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只是這樣的場景在銳雯的眼中卻是有些惡心與恐怖。
“我好像曾經(jīng)問過你,在我面前,你會不會絕望,我記得你當(dāng)時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說能讓你絕望的事情并不多,至少我沒有資格?!?p> “可我一直不相信,有人可以超脫生死,也不會不畏懼死亡。或許有,那也應(yīng)該是沒有幾年好活的老頭子罷了,他們也許看慣了世事滄桑,對這個世界再無留戀,所以生死就不再是很重要的事情……”
“可你不同,還未閱盡繁華,就這樣死去,在這樣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孤獨地死去……所以我再問你一遍,馬上就要死去的你,絕望嗎?”
銳雯冷冷地注視著眼前歪著腦袋、張著干枯的雙臂、動作有些夸張的老頭,他知道這只是一具尸體,卻仿佛看見了這具尸體背后那人囂張的模樣。
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這是副院長易的天地,那我相信,他一定會在你出手殺我之前,先殺掉你。”
“哈哈哈哈哈,你竟然還指望那個老頭!”那個聲音徒然變得低沉起來,“倘若是三個月前,是這樣沒錯,但是現(xiàn)在,他根本就不敢!”
“不……敢?”
“他當(dāng)然不敢!他若出手,死的就會是他自己……所以,現(xiàn)在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救你,就算有人,也只是幻境里面的那群白銀階位的渣滓罷了,即便他們把命全部填上,你也會死在這里?!?p> 銳雯依舊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老頭,翠色的光暈在他身上緩緩浮現(xiàn),卻又迅速地黯淡下去,他半個胸膛的肌肉微微隆起,青筋在額頭突兀的顯現(xiàn),手中握緊的重劍輕輕顫抖著——
卻也只是顫抖罷了。
“不用再做無謂的掙扎了,你的元素破不掉我的法則,你的勢破不掉我的勢……很絕望不是嗎?”
“人之所以會抱有一絲希望,是因為他們看不見死亡……現(xiàn)在,我把死亡送到你的面前?!崩项^空洞無神的雙眼望著銳雯,嘴巴不再張合——因為剛才說話的時候,他的下巴因為張合的太過用力而脫臼了,然而即便是這樣,那個陌生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傳到了銳雯的耳中。
老頭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皮肉爆裂——那些濃稠腥臭的血漿濺了銳雯一臉,又被雨水沖淡,從銳雯的臉龐滑落。
他露出了手臂森森的骨架,他的手指開始掉落,一小節(jié)一小節(jié)的指骨似乎不堪雨絲墜下的重量,慢慢地脫落,然后是整個掌骨,接著,他的小臂上面骨屑開始紛飛,紛紛揚揚的骨屑被雨水沖個干凈的時候,竟露出了骨劍的模樣!
整個小臂,已經(jīng)變成了森然的骨劍!
“再見了,叫做銳雯的少年?!?p> 老頭伸直自己的右臂,向銳雯的脖頸慢慢刺去。
只是銳雯卻輕輕低下了頭,閉上了雙眼。
“你知道嗎?我破境與你們破境不一樣,你們是因為天賦,而我,是因為情感?!?p> 這一刻,他想起了那夜大漠,老人身中無數(shù)劍仍然不肯倒下的身影……也就是那夜,他入元素覺醒,悟勢。
因為憤怒。
老人已成為過往的云煙,然而再次浮現(xiàn)在銳雯腦海的,卻是一個美麗的身影——她有粉色的發(fā),粉色的裙擺,翠色的眸子,無暇的面容,還有那融化掉內(nèi)心的笑容。
銳雯半只腳已踏入真理的門檻,面對著這必死的一劍,他要破境!
因為絕望。
深深的絕望。
那個丫頭,還沒有……還沒有嫁過來啊,我怎么可以現(xiàn)在死去??!
銳雯背后的影子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那些原本穿插在上面的黑色鎖鏈開始了不安地晃動!他的口中大口大口地嘔出鮮血,他握劍的右手,整個手臂都滲出了絲絲血珠,那柄黑色重劍竟顫顫巍巍、顫顫巍巍地舉起,想要擋住那刺來的骨劍!
“哦?強行破境?”陌生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次多了分驚嘆與殺意,“可惜,晚了一些?!?p> 不是晚了一些,只是晚了一線。
銳雯睜開的雙眸,是深深的絕望。
他強行破境終成真理,只是現(xiàn)在虛弱的身體,再也不會給他時間去掙開身上的樊籠。
那骨劍已經(jīng)刺到了他的眼前!
這是一個瞬間。
這個瞬間很快,快到一瞬之后,銳雯就要死去。
這個瞬間也很慢。
書卷外,數(shù)百里之外的山麓中,有一個小小的木屋。
那里住著一位以劍為鋤的老人。
青燈下,同樣地瞬間,老人一聲輕嘆,吹了吹杯中的茶氣。
于是,幻境中——
那些匯聚在天空厚重的云霧,在書卷潔白的光暈下,匯聚成劍。
云霧為劍。
它從天穹恣意地狂嘯而下,斬了骨劍!斬了那已是尸體的老頭!
也斬了影子!
銳雯無力地跪在了地上,整個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一劍本是一瞬,卻在銳雯的眼中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是那人故意讓他看的清清楚楚?。?p> 好囂張的一劍!好狂妄的一劍!比起這一劍,自己的斷瀑就像一個小小的嬰孩!
他望著眼前這道蔓延數(shù)里、深不見底的劍壑,心中突兀地涌起萬千情感。
這一刻,他不想握劍,只想帶著小小安,去那個陌生的海島,和那個冷冰冰的少女,平凡而又認真地生活下去。
那云霧的一劍,散了天空的云霧。
雨少了一半。
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