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應(yīng)付家宴
在冬日寒冷的天氣,喝上一晚煨了幾個時辰,香味四溢的羊肉湯,暖胃又暖身。
湯是滾燙的,潑在身上能燙掉一層皮。
瓷器的碎裂聲,疼痛的慘叫聲,或驚慌或驚訝的驚呼聲。
膳廳亂了。
下人很快移動屏風(fēng)將膳廳一隔為二,男子被隔絕在外,只能隱約瞧見晃動的身影。
滾燙的羊肉湯潑在了謝錦的胳膊和腿上。
屏風(fēng)擋好后,呂氏便命婢女將謝錦身上的裙裳脫下。
冬日衣裳厚實,應(yīng)當(dāng)不會過于嚴(yán)重。
可當(dāng)看到半邊胳膊和腿上被燙出的一大片水泡時,呂氏不落忍地避開視線。
這得多疼啊,五丫頭臉白的跟死人一樣,也就剛開始叫了兩聲,后頭硬生生忍著,嘴皮子都咬破了。
其他人則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只有柳姨娘無動于衷。
謝錦的頭埋在杜鵑懷里,手死死揪著杜鵑的衣裳,瘦弱的身子止不住地發(fā)抖,她又疼又冷又羞恥。
杜鵑看了看柳姨娘又看了看另一婢女拿著的五姑娘的裙裳,眼里都是驚恐。
“讓你們幫五姑娘褪去外頭的衣裳,誰讓你們脫這么多的!”沈靜妍最先發(fā)現(xiàn)不對,呵斥道:“還不快拿斗篷給五姑娘披上,五姑娘若凍著,看我罰不罰你們!”
就是郎中請來了,五妹妹這副衣不蔽體的模樣,也不便救治。
婢女拿來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五姑娘身上。
苗姨娘趁著所有人關(guān)注點都在五姑娘身上,挪步到捧著五姑娘裙裳的婢女身邊,將繡帕蓋在衣裳上,兩根手指夾起,除了夾襖和長裙再無一物。
所以她的猜測是對的。
柳初語真是個蛇蝎毒婦,爭不到主君的寵愛便將火撒在女兒身上,寒冬臘月的天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讓一個孩子穿得如此單薄。
既如此,便將計就計。
反正早就看柳姨娘不順眼了。
“小五傷勢如何?”沈伯中隔著屏風(fēng)問,聲音中有焦急擔(dān)憂。
呂氏剛要開口,被苗姨娘搶了先,“主君,五姑娘傷得不輕,胳膊腿都燙了一大片,按理說冬日里衣裳厚實不該如此,賤妾方才特意查看了五姑娘的衣裳,除卻身上不和尺寸,衣不蔽體的衣裳外,便只有賤妾手中這身裙裳,單薄的都不如府中下人穿得多?!?p> “賤妾手中這裙裳料子很新,想來是新買的。”
為的便是應(yīng)付這場家宴。
柳姨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嘴里只呼冤枉,余光掃向梅花飄香。
見兩人心虛地不敢看她,柳姨娘心中有了數(shù)。
被她縱的膽子越發(fā)大了!
一個又一個推脫借口在柳姨娘腦中飛快閃過。
眼下這局面,她必須要想一個絕佳的應(yīng)對之策。
不然,主君信了真,必對她徹底厭棄。
呂氏眼風(fēng)淡淡地落在苗姨娘和柳姨娘身上,臉色依舊未變。
府中出了這樣的陰私,還鬧到了未來親家面前,她若處置不當(dāng),日后妍兒嫁過去在未來夫家怎么抬得起頭來,以承恩伯夫人的性子,怕是要緊握掌家權(quán)不放。
承恩伯府本就覺得妍兒能入伯爵府,是高攀。
“將五姑娘的裙裳拿來?!眳问祥_口,“妍兒,你那處有沒穿過的新衣裳,拿來先給小五穿上,郎中來了也好瞧傷上藥。”
“大姐姐一來一回要耽擱時間,我這里有一套,先給五妹妹換上吧?!鄙蜢o瑤站了出來,示意身邊婢女將衣裳拿過去。
這是沈靜瑤一直以來的習(xí)慣。
沈靜瑤畢竟大一歲,有爹疼有娘愛,臉蛋圓圓身上也是肉肉的。
單看面相,她倒是有幾分自以為聰明的愚蠢。
是以沈靜黎這個瘦弱單薄的身子穿上,松松垮垮,不至于磨蹭到燙傷之處。
郎中來前,謝錦疼得昏了過去,迷迷糊糊間嘴里一直喃喃‘姨娘,我錯了,別罰我’。
謝錦被抬去了主母的花溪院由郎中診治。
在送走承恩伯夫婦及其兩子時,承恩伯夫人將呂氏拉到了一旁。
“夫人也是名門出身,府中卻出這等丑事,實在令人唏噓?!?p> 呂氏哪里不明白她在點什么。
心中有火卻不能當(dāng)面發(fā),哪怕是為了妍兒,她也得忍著,回了句:“讓伯爵夫人見笑了?!?p> 呂蓉昌夫婦離開時也叮囑,“此事可大可小,妹婿眼下剛升遷,眼紅的人多著呢?!?p> 沈伯中和呂氏對視一眼,同抬右腳跨過門檻邁入府中,‘吱呀’聲響,大門緊閉。
花溪院內(nèi)
柳姨娘正跪在廳堂里,膝蓋跪得發(fā)疼發(fā)麻也不敢亂動,郎中正在處理謝錦身上的傷口。
昏迷中的謝錦硬生生被疼醒,冷汗將身上的衣裳浸濕,黏膩地難受。
她下意識就要開口喚以前的宮婢,卻被眼前陌生的環(huán)境拉回了現(xiàn)實,身子猛地一哆嗦,掙扎著就要起來。
“姨娘,您別生氣,我這就去跪著……”
沈伯中和呂氏進來時恰好聽到這句,沈伯中經(jīng)過柳姨娘身側(cè)坐上了主位,寬大的袍角被腳風(fēng)帶起,如巴掌般甩在柳姨娘臉上。
呂氏則是繞過屏風(fēng)來到謝錦身邊,“五姑娘傷勢如何?”
眼中的關(guān)切不似有假。
謝錦低眉順眼地瑟縮著,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
郎中如實稟告。
燙傷嚴(yán)重,是要留疤的。
哪怕是在胳膊和腿上,素日有衣裳遮擋,哪個姑娘家不愛美。
日后嫁到夫家,也會被嫌棄的。
呂氏:“可有其他法子?小姑娘身上萬不能留疤啊?!?p> 郎中沉吟片刻回道:“若是有舒痕膏……”
舒痕膏,宮里的娘娘們才用得上,要么就是得了賞賜的。
沈伯中先前不過從五品下,如今雖上了從四品,想得到那稀罕之物,根本不可能!
呂氏搖了搖頭,視線注意到五丫頭膝蓋上的不同,又問郎中:“五姑娘膝蓋也是傷?”
跪在外頭的柳姨娘身子不由抖了抖。
郎中檢查后回,“五姑娘膝蓋上是長年累月跪出來的繭子?!?p> 好個柳氏!
“夫人?!敝x錦虛弱地開口,那雙水汪汪的眼中滿是膽怯和不安:“姨娘只是想得到父親的關(guān)注,黎兒不怪她,怪只怪黎兒不是男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