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開花落,已然過去十載,紅梅開了又敗,唯獨那抹靚麗的身影,依然是少女青澀的模樣。
冷清了許久的眉園日復(fù)一日的寂靜。
輾轉(zhuǎn)難眠,離思的苦悶,她這個被人遺忘的女子,獨自生跟,終將慢慢在這深宮里凋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柔和的燈火下,她溫和的眉眼,如凝脂的膚,細碎的光芒灑了一地,映照著,一頭柔順的長發(fā),恍如隔世,幽幽生香。
放下筆,她嘆了一口氣。
披上襖子,走出門外。
大雪漫天,如夜燭熒熒發(fā)光,一抹瘦弱倔犟的身影,眼角含著倦意。
……
草長鶯飛的時候,一紙書信寄寂,秋夜蕭索,她心底最溫柔的期盼,在心底某一個角落。
至此也算圓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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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很快。
風(fēng)吹草動,很多年后,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那年她沒有認識顥四……
回憶,又回到那一年……
那些歡喜的時刻,如今變成了囚牢,變得萬分凄涼。
梅花紛紛落下,隔著水面,讓她恍生錯覺,年歲漫長的似乎看不到盡頭。
十七歲那年,她一身火紅宮衣,躺在樹杈上正舒舒服服的曬太陽。
真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一絲風(fēng)吹拂過,睜開眼,她瞧見,樹底下一人偷看著她,他是誰?
她羞怒著道「你看著我干嘛!」
「我……」他支支吾吾,結(jié)巴了半天。
她想,那人可真呆??!
嘻嘻。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起來,濕了那人滿身滿臉,他也不知道躲一躲。
她跳將下來,跑開了。
跑進亭子里后,她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他還站在那里。
真是個呆子!
回到主院,還未踏入殿門,便聽到兩個人的說話聲。
眉鴿看到父親正在和一個胡子男人兩人商議著什么。
原來是今日有人來府做客呀,那她剛剛見到的那個陌生男子也是一并來的。
怪不得她不曾見過!
……
意識模糊,心里隱隱的期盼。
那滿是血色的天地,是她最后的哀鳴,目光久久地停在了那在漫天落雨中,盛開的黃泉花曼珠沙華,嫣紅的花朵如血,染遍這個世界,柔軟的藤蔓在風(fēng)中搖曳著,向他告別。
噬魂的香味隨著微風(fēng)盈滿了整個滇樂宮。
春天來了。
紅衣黑發(fā),那些逍遙自在的日子一去不回。
她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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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我與父親到沈府做客。
聽說,沈府上那叫眉鴿的丫頭,是他日后的妻子,他難以置信。
回京后,他便要成親。
他要見一見她。
他一路興致寥寥,心底壓抑著一股情緒。
遇見她的時候,她才十七歲,而他已是二十八歲有余。
在樹底下望著她,他有些失神,不似意料之中的,她十分活躍。
她橫眉豎目,清秀的小臉惱羞的看著他,用一口稚嫩的聲音質(zhì)問著他。
在這奇怪的天氣,突然下起了陰雨。
她動作粗魯?shù)靥鴮⑾麓髽洌路脖粯滂境秹牧?,一停不停地跑進了涼亭,絲毫沒有一絲女子的矜持。
他皺著眉,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僅此一面,他對她的印象很壞。
……
回到家后,他抿著唇,喝了一口涼茶。
他推遲不了,看來非娶她不得了。
不過半年光景,他再次見到她,是在集市上。
在熱氣繚繞中,她吃著兩個肉包子。
看見他,她上下打量著他,沖他笑了笑。
眼神有些詭異。
他蹙眉,有一些拘謹。
來來往往的集市喧囂著,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行人在大雪中迷蒙一片,她哼了一聲后留了一句話便走開了,對他絲毫不掩飾她的壞脾氣。
他看著僅有兩面之緣的女子,隔著茶水沸騰的霧氣中,她遠去的嬌小背影,之間漂浮著一絲不知名的情緒。
雖然她聲音極小,但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說她要殺了他。
他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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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夜寂冷。
他悵然想起,那個揚言要殺了他的女子。
風(fēng)從窗欞中吹進來,吹起桌上的一張紙。
好似做了好長一個夢。
他要問問她「為什么?」房里空無一人,無人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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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368年,一場大雪飄然而至。
就是今年,天命里就定好的。
把紫梅花上的雪拍落,掃干凈。
一叢的深色,繁復(fù)艷麗,應(yīng)時的綻放。
她伸手摸著,十年不見,與他的婚書,如宿命輪回兩世,于紅塵滾滾中,早已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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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下得大了起來,院子一片冷清。
高高的宮墻下,女子跪在雨里,冰涼的雨滴打在她纖瘦的身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嘴邊掛著盈盈笑意,在寒雨中透出一絲靜美。
淡漠的把別人隔在心墻之外。
門外細雨紛紛,屋里靜謐無聲。
他身披白裘,身形修長,劍眉下一雙鳳眸,毫不溫柔。
他看著樓下雨中那一抹身影,慢慢陷入回憶。
他就是這么一個人獨來獨往,不與誰親近,唯有眉鴿出現(xiàn)在他的身旁,每日嘻嘻哈哈,嘰嘰喳喳的吵著他。
時光飛逝,她在不知不覺間,進入他冰冷的心。
如今,她不知深淺,要與他決裂。
若她懂他,便不會這么做!
借著顥四,給她一些小懲,讓她知道,他的命令絕不容他人忤逆!
至于她說,她愛那個男人。
那個階下囚。
她和那個男人是決無可能的!
……
臘冬十二月,一場大婚。
雪花大片大片的飄灑,一襲鳳冠霞帔,寬大的衣袖擺動著,她絕美的容顏,淡漠的從他的身邊走過。
一時,四下無聲,沉寂此刻。
她不用死,他也不用死。
仿佛過了很久,望著四下里目光,她笑了笑。
這里沒幾個人喜歡她。
鄭北上前一步,拉住她,動了動唇,說了什么。
她恍然失神著,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心仿如墜入了萬劫不復(fù)的谷底,他們終成了陌路人。
過去紅塵癡纏,不過成了她一人。
她將他放在心上,執(zhí)念深種于心。
一陣冷風(fēng)撲面,她身子一晃,沒有站住,撐著想要站起,被鄭北拖走。
……
牢門打開,他從此被貶為庶人,永不得進京。
他的余生,從此茍活著。
平添無用的感情,再無往日的風(fēng)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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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牢內(nèi),她站在牢外。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轉(zhuǎn)身離去。
紛揚的大雪從天而落,遠遠的隔著鐵窗,他一身孤傲的背影筆挺站著。
無視手腳上沉重的鐵鏈枷鎖,滿身的鮮血淋漓。
在這冰冷的地牢里,他如此的落魄。
這樣的境況下,他能熬到現(xiàn)在。
而她,站在云霞之上,一身光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