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一對鳳凰,一只熾熱如烈焰般紅艷,一只冷峻如冰河般湛藍,雙雙拖動長而華麗的鳳尾,并肩翱翔于星辰之下。
展翅高飛間,鳳翅猛然噴薄出火焰。
四條火焰宛如彗星劃過夜空的長尾,繪出四道耀眼的弧光,將整個天際染上了一層神秘而斑斕的光輝。
夜空下,廣場上,人們抬頭仰望,目光緊緊追隨那對在夜幕中舞動的神鳥。
這是多架無人機點亮華彩的燈光,通過工作人員的詳細編程與排練,完美復刻出鳳凰的飛翔軌跡,帶來震撼的視覺效果。
人們紛紛掏出手機,捕捉那令人贊嘆的畫面。
空氣中彌漫著肅穆與敬畏,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暫時停滯,忘我地凝視著這場天上來客的飛翔。
那飛翔無聲無息的,卻在每個人心中激起了波瀾壯闊的風暴,人們仿佛聽見鳳凰的鳴唳,宛如來自洪荒的召喚,穿越深邃的時空,飛躍歷史的滄桑,橫貫歲月的長河,從渺遠的史前迷霧中鏗鏘傳來,承載著永恒的誓言,不斷回蕩,直至匯入這場畬族人的盛會中,與舞臺上歌唱家的歌聲同頻共振:
“梧桐深處,青翠擁鳳凰,
展翅云間,羽翼披霞光……”
歌聲里,兩只遨游的鳳凰,身形漸漸消融、模糊,仿佛被星辰吞噬,被夜風吹散,又仿佛飛回時光深處,飛回那遙遠的古代,只余歌聲,如清泉在山谷中回蕩,如夜風在樹梢間低語:
“山澗清泉,潺潺洗塵忙,
鳳鳴聲聲,喚醒千山黃……”
人們懷著遺憾的心情,收回視線,把目光投向舞臺。
舞臺上,一束束璀璨的光芒匯聚成光的海洋,照亮了整個表演空間。
歌舞劇團的首席歌唱家正身著火紅的鳳凰裝,光彩照人,站在舞臺的中央,在一群和聲演員的陪襯下引吭高歌:
“鳳凰鳳凰,高翔九天上,
鳳凰鳳凰,畬家心所向……”
歌唱家的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感情和力量,仿佛能夠穿透人心,觸動最深處的弦。
舞臺下,來自全國各地、各民族的游客,無不被這聲音傾倒,心里贊嘆著:不愧是首席!
只有露天舞臺背面草地上的年輕人,覺察出了不對勁。
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年輕人忍不住邁步向著遠處的舞臺走了過去,巨幅戶外全彩LED顯示屏的背面是一片背光的陰影,與正面的炫彩璀璨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世界的兩極。
夜幕中,濃黑的陰影里站著一個少女,舞臺上那傾倒眾生的聲音,正是從她的嘴里傳出來的。
這一天是農(nóng)歷四月八,畬族人的牛歇節(jié),也被稱為歌王節(jié)。
白天,畬族人在太姥山脈西邊的鳳山,舉行盛大的歌會。
游客們來到鳳山,除了欣賞畬族人唱畬歌,品嘗畬族人的“牛角粽”之外,還可以去山上的瑞云寺游玩。這座寺廟始建于后晉天福元年(936年),歷史悠久,環(huán)境清幽,林木蓊郁,香火鼎盛。
晚間,人們聚集到鄉(xiāng)里的廣場,參加“火頭旺”篝火狂歡。
在農(nóng)耕文明中,耕牛是重要的勞動力,默默無聞地為農(nóng)民耕作,對于長期居住在山里,被稱為“山哈”的畬族人來說,耕牛更是重要的親人,它們用辛苦的勞作,幫助一代又一代畬族人養(yǎng)育子女,繁衍生命。
為了表達對耕牛的感激之情,畬族人把每年的四月八定為“牛歇節(jié)”。
在這一天,畬族人給耕牛清潔牛欄、梳洗牛身,并繪上彩裝,嚴禁鞭打以定?;?,不準耕牛下田勞動,并專供好草料和“牛酒”給牛吃喝,以此酬謝耕牛一年的汗水。
現(xiàn)在,畬族人們早已搬出大山,告別原始的農(nóng)耕生活,但牛歇節(jié)依然作為畬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承載著他們的民族文化內(nèi)涵和歷史記憶,保留下來,且一年辦得比一年盛大。
因為,除了畬族人,漢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的游客,也會慕名而來,體驗畬族的傳統(tǒng)文化和風情,享受一場跨地域、跨民族的文化盛宴。
“火頭旺”篝火狂歡,一直持續(xù)到半夜十二點,熱鬧了一天的牛歇節(jié)才算正式結(jié)束。
牛歇節(jié)第二天,鐘子期和王子安就決裂了。
他們在柏樂村的孝文化公園里打了一架,王子安的拳頭還沒碰到鐘子期的臉上,鐘子期就流了鼻血。
恰好,民警葉神速率領(lǐng)巡邏隊,巡邏到此,二人就被帶走了。
巡邏隊,是柏樂村與魚井邊防派出所共建的,一共有7名巡邏隊員,由民警葉神速擔任隊長,采取定時和不定時、常規(guī)巡邏和重點時段巡邏相結(jié)合的方式,在柏樂村以及周邊一帶進行巡邏。
“你倆干嘛呢?跟我們?nèi)ヅ沙鏊咭惶??!比~神速將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喝停。
聽到要去派出所,王子安拔腿就走。
鐘子期看著他的背影罵:“你是不是傻?”
其他巡邏隊員上前來拉鐘子期,鐘子期牛脾氣上來,犟在原地,讓巡邏隊員們好一陣拉扯。
葉神速忍不住出手:“鐘子期,你走不走?”
“我不走,我犯什么事了,要進派出所?”
“你打架斗毆,都見血了,還犟嘴!”
鐘子期擦一下鼻子,鼻血頓時染得半張臉都是,更加觸目驚心。
“我是流血方,我是被打的。”
“我們都看到你動手了。”葉神速話音落,巡邏隊員們都紛紛點頭。
“那我也是自衛(wèi)還手,我都被打流血了,還不許我還手?”
“要去派出所,經(jīng)過調(diào)查,才能判定你是不是屬于自衛(wèi)。”
巡邏隊終于將鐘子期帶了過來,王子安已經(jīng)在巡邏車里等老久了,他的白色襯衫上沾染的血跡,都變成了暗褐色。
“你沒事吧,哪里受了傷,要不要先去醫(yī)院?”葉神速問王子安。
一旁,鐘子期叫嚷起來:“葉隊,那是我的血,好……”
鐘子期“嗎”字還沒出口,就被葉神速朝屁股拍了一掌。鐘子期一個踉蹌進了車門,摔在王子安身上。
兩人鼻尖對鼻尖,眼睛對眼睛,對視了三秒鐘。
王子安沒說什么,鐘子期已經(jīng)嫌棄地“呸”了一聲,坐到王子安身邊的座位上去了,那動作倒是絲滑。
※
王愷書記正在接受記者的采訪,眼睛看著攝像機的鏡頭,余光還是瞥見村委會的文書小良火急火燎地小跑過來。
王愷書記采訪還沒結(jié)束,小良不能上前,只能在一旁干著急地等待。
終于見記者滿意地收起話筒,和王愷書記握手,小良趕緊沖過去,附耳在王愷書記耳邊說道:“王書記,安安被帶去派出所了?!?p> 王子安剛從部隊退役,正在安排工作的節(jié)骨眼上,可千萬不能犯事啊。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王子安怎么可能犯事呢?王愷書記轉(zhuǎn)念一想,懸著的一顆心就放了下來。
“這場采訪結(jié)束,下一個行程是什么?”王愷書記反過來問小良。
小良愣了愣說:“有個作家,上頭派來柏樂村進行定點深入生活的,今天到?!?p> 王愷書記想起來了,對小良說:“謝安民是坐飛機,還是高鐵來的,今天幾點到?”
“飛機,下午三點抵達龍灣機場,我已經(jīng)給她安排了網(wǎng)約車。”
“那怎么行,時間來得及,我親自去接?!?p> 龍灣機場距離柏樂村至少兩個小時車程,小良看著王愷書記那張上了年紀的臉,欲言又止。
王愷書記精力再充沛,也是將近六十的人了,每天應付各級領(lǐng)導、一波又一波的考察團、研學班、記者,應接不暇,身體嚴重透支,但小良人微言輕,想勸王愷書記不要那么拼,又擔心有拍馬屁的嫌疑,便只能閉嘴。
何況,對于柏樂村來說,王愷書記是領(lǐng)頭羊,離了他,這一盤大棋實在是下不開。
于是,小良忙給王愷書記對接車輛,陪著王愷書記一起去龍灣機場接謝安民。
兩人在龍灣機場接到謝安民的時候,王子安已經(jīng)在派出所里做完筆錄。
民警問他和鐘子期為什么打架,王子安說一點小誤會而已,隔壁訊問室里,鐘子期氣得拍桌子:“老子都被他打流血了,還一點小誤會!”
“鐘子期,你當派出所是什么地方?”葉神速將鐘子期喝回審訊椅,“醫(yī)生都給你檢查過了,你那就是燥熱上火流的鼻血,和王子安有毛關(guān)系?年輕人,氣性這么大,早晚有一天把自己氣死了,誰的損失?”
被葉神速教訓,鐘子期心里不忿,“葉隊,你知道我為什么生氣嗎?還不是王子安惹我的,我要是被氣死,也是他王子安害的,他王子安就是罪魁禍首,是兇手……”
“行行行了,”葉神速可不愛聽鐘子期的鬼話,“整個畬族鄉(xiāng)都知道,你鐘子期和王子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也就這王子安愿意跟你做朋友,其他人誰看得上你啊,現(xiàn)在現(xiàn)世報了吧?和你這人交往,就是沒好處,人家王子安把你當兄弟,你鐘子期把人家王子安打進派出所?!?p> 葉神速的話讓鐘子期的憤懣,更加了一重冤屈。
“葉隊,你不能因為王子安有個好爹,就偏向他啊,欺負我鐘子期從小沒爹……”鐘子期突然委屈得有點想哭。
葉神速“呸”了一聲,“你爹是我害死的?”
那倒不是。
鐘子期的爹是得癆病,沒錢治,走的。
那是90年代的事情了,那時,不但鐘子期家窮,整個柏樂村就沒有不窮的,下轄一二十個自然村的村民都住在山上,尤其畬族人,住的茅草屋都是掛在半山腰上的。
唯一一戶有錢人,就是王子安家。
王愷書記當時還不是柏樂村的書記,靠著聰明的腦袋外出做生意,幾年時間竟攢下了幾十萬塊錢,第一個在村里蓋起了小洋樓。
作為村里第一個發(fā)家致富的經(jīng)濟能人,鄉(xiāng)黨委頗費了一番口舌,終于把王愷勸回來擔任柏樂村的村書記一職,接下了柏樂村負債累累的爛攤子。
柏樂村從化債脫貧,到如今成為閩東首個村財破千萬的明星村,王愷書記立下了汗馬功勞,帶領(lǐng)柏樂村人,用生動的實踐,證明了“集體經(jīng)濟是農(nóng)民共同富裕的根基,是農(nóng)民走共同富裕道路的物質(zhì)保障”的科學理論。
柏樂村人之所以服王愷書記,聽王愷書記的話,那是因為王愷書記辦事有公心,最初不但拿出自己做生意積攢的十萬塊錢積蓄,無償借給柏樂村委做周轉(zhuǎn)資金,還對鐘子期家這樣的貧困戶慷慨解囊。
鐘子期爹生病時,王愷書記就帶頭捐款,給他湊治療費,但是鐘子期爹當時積勞成疾,早已病入膏肓,最后藥石無效,扔下老婆和三個孩子,撒手人寰。
后來隨著省里全面推進造福工程,柏樂村下轄的自然村,都從各個山頭搬到中心村里,鐘子期一家也搬了下來,王愷書記對鐘子期一家子孤兒寡母,貼錢貼糧,甚是照顧。
鐘子期打小就是個調(diào)皮孩子,在村里貓嫌狗厭,誰家的家長也不愿意自己家孩子與他玩,獨獨王愷書記常常把他帶到家里,和王子安一起做作業(yè)。
“鐘子期,你說這話,摸摸自己良心,不痛嗎?”
葉神速的質(zhì)問讓鐘子期一腔怒火,仿佛被澆了一瓢水,囂張的氣焰沒有了,嘟噥道:“王子安這回真的過分了。”
葉神速問:“他到底怎么著你了?”
鐘子期說:“他拐走了我妹!”
綠雪芽
寶子們大家好,新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