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淤起厚厚的鉛云。
回到老宅,謝夫人正坐在客廳,和江雅意聊天。
“謝姨,鶴清還沒回來?”
“大概又去療養(yǎng)院了,他爺爺身體不好,在頤和園后邊養(yǎng)病?!?p> 謝夫人握住她的手,嘆道:“鶴清這孩子又有孝心,這段日子三天兩頭來回跑,人也消瘦幾分?!?p> 雖然謝夫人從來露喜藏憂,但提到身體狀況,江雅意隱有明悟。
“鶴清也累著了,我去廚房煲湯給他喝?!?p> “傻孩子?!?p> 見她作勢要起身,謝夫人連忙拉住。
“你安心坐著,只有主人招待客人,哪有讓客人操勞的道理?!?p> 江雅意是北方人,偏偏嗜好南方菜。
“老宅新雇傭了一位擅長蘇浙菜的廚師,你一會嘗嘗,看合不合你口味。”
江雅意摟住謝夫人的胳膊,“還是謝姨疼我?!?p> 陳挽聞言面無表情,在玄關(guān)慢吞吞換鞋,保姆們都去廚房打下手,沒人發(fā)現(xiàn)她回來。
江雅意話鋒一轉(zhuǎn),又談及謝鶴清學生時代。
“鶴清這么多年,沒談過戀愛?”
“他一心撲在學業(yè)上,哪有功夫談情說愛?!?p> “可我聽說,他最近總?cè)ャ~鑼巷的四合院?!?p> 江雅意瞇起眼睛,“似乎叫茗品齋。”
她疑心,謝鶴清在外養(yǎng)雀鳥。
像他們這樣的權(quán)貴家族,看似光鮮靚麗,實則藏污納垢。
養(yǎng)情人,甚至有私生子,都是習以為常,又諱莫如深的事。
江雅意心知肚明,要想嫁入謝家,必須有正妻的度量。
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粉飾太平,不捅破,也不能瞎折騰。
可她這個人爭強好勝,眼里容不得沙子,被別人沾染、肖想的東西,她勢必要獨占。
“謝姨,我不希望有不識相的女人,和他關(guān)系不清不楚?!?p> 周夫人想起那晚,謝鶴清電話里出現(xiàn)的女人聲。
面上不顯,只溫聲寬慰江雅意,“你放心,若真有這么個人,我一定替你解決?!?p> “謝姨向你保證,鶴清他潔身自好,不敢胡來?!?p> 陳挽垂下頭,心尖酸脹發(fā)澀,仿佛被螞蟻啃噬神經(jīng)。
“怎么不開燈?!鄙砗笸蝗粋鱽硎煜さ穆曇?。
玄關(guān)燈帶亮起,蔓延至客廳交界處。
陳挽轉(zhuǎn)頭。
謝鶴清肅立在門口,身上裹著一層濕漉漉的寒潮。
這幾日來回奔波,胡茬也沒來得及刮。
熏黃的光線打下來,籠罩得他一股子消寂、沉郁的頹靡。
陳挽沒說話,看著他脫下毛呢大衣,又彎腰換上居家拖鞋。
他有常年健身的習慣,熨貼板正的襯衣下,骨量寬闊肌肉精壯。
“鶴清。”
江雅意聽到動靜,歡欣雀躍,徑直掠過陳挽,撲到謝鶴清懷中。
“我剛還在和謝姨討論你幾時回,怎么去了這么久?”
謝鶴清虛虛環(huán)著手臂,攬住她,平靜無瀾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陳挽凍紅的鼻尖。
“鶴清!”江雅意皺眉,抬頭,對他冷淡的態(tài)度極其不滿,“你怎么不說話?!?p> 她實在太迷戀眼前的男人。
直白赤裸的視線,似工筆,描摹著男人棱角分明的輪廓。
謝鶴清繼承了四分之一的斯拉夫血統(tǒng)。
既有西方人的深邃俊美,也綜合了亞洲人的端莊斯文。
五官偏正氣,眉弓較高,眉心三角區(qū)立體,襯得鼻梁挺拔,下顎角轉(zhuǎn)折鋒利。
“取了個東西?!?p> 謝鶴清從西裝褲帶里,松垮地捻出絲絨方盒。
盒蓋打開,里面是一條澳白珍珠項鏈。
“喜歡嗎?”
江雅意眼中又驚又喜。
“這款項鏈全球僅有兩條,一條在英國皇室,后者則是被內(nèi)地富商以天價購入?!?p> “你是什么時候買的?”
謝鶴清笑了一聲,“你回國那天。”
陳挽輕嗤…真會騙人。
“這條的確遠勝過拍賣會上的綠翡翠耳墜?!苯乓饫⒕危拔疫€疑心你為何不舉牌,倒是我錯怪你了?!?p> 陳挽倏而攥緊拳。
江雅意畢業(yè)于米蘭設(shè)計學院,眼光犀利,審美不庸于俗。
能被她夸贊的東西,自然有更勝一籌的道理。
陳挽越想越覺得可恨。
那晚他送的耳墜,敢情是別人看不上的。
“戴上試試?!?p> 江雅意愛不釋手,迫不及待戴上,沖謝夫人撒嬌。
“謝姨,好看嗎?”
“我們雅意,生得漂亮,戴什么都好看?!?p> 江雅意是她看著長大的,當她半個女兒。
轉(zhuǎn)頭,依稀瞧見輪廓一動不動,又覺得奇怪。
“你怎么不進來?”
“淋了雨,換身衣服。”
謝夫人打趣,“鶴清也懂得花心思了?”
笑他是萬年老樹開花。
謝鶴清神情平淡,對調(diào)侃不予理會。
入戶屏風一半鏤空,一半實木。
他站在實木的那一側(cè),目光落在陳挽攥得發(fā)青的指尖。
“別掐了?!鄙硢〉囊羯脸羵鱽怼?p> 陳挽置若罔聞。
謝鶴清越過她頭頂,一掃客廳,拽她到陰影下。
“怎么不戴我送你的耳墜?”
陳挽心里憋著氣,“不喜歡,綠色太俗,顯老。”
謝鶴清悶笑。
抬手,勾起她貼在額前的一縷碎發(fā)捋到耳后。
指節(jié)刮蹭到細嫩肌膚,一點點粗糙和燙,陳挽脊背一僵。
他似乎格外鐘情撫摸她的耳垂。
指腹粗糲似沙礫混著熱燙,反反復復搓磨,有點痛,又帶著股繾綣的隱秘和挑逗。
謝鶴清湊到她面前,臉壓得很低。
用只有兩人能聽到低啞暗聲,“翡翠綠顯白,襯你的膚色。”
滾燙的氣息細密落下。
陳挽偏頭,嘴巴張開,牙齒咬他虎口,滲出絲絲鐵銹味。
“嘶…”
謝鶴清捏住她下巴。
指骨抵進她齒關(guān),舌根被纏的發(fā)麻感,攪得她整顆心都是亂的。
“又不老實?”
…
“還沒換好嗎?”
屏風后,腳步聲傳來。
“哥哥。”陳挽慌了,奮力掙扎。
謝鶴清比她反應(yīng)更快,在江雅意走近的最后一秒,松開了她。
轉(zhuǎn)身,對著鏡子,若無其事整理袖扣。
“你們?”
江雅意存了個疑影,沒忍住開口,視線在兩人之間梭巡。
“這是我妹妹?!?p> 謝鶴清漫不經(jīng)心瞥她,“怎么不喊人?”
縱然有千般不愿,陳挽依舊老老實實喊了聲,“雅意姐?!?p> 江雅意松了口,然而心依舊懸著,不肯懈怠。
“你們是一起回來的?”
陳挽搶答:“我比哥哥早到?!?p> 江雅意臉色稍霽,沉著眼仔細打量她。
白膚明眸,雖未涂脂抹粉,五官深邃卻不顯寡淡,美得猶如清純畫皮。
不知是懊惱還是羞怯,濃密的睫羽上,似渡了一抹醺薄的玫紅。
勾人卻又不自知。
“挽挽都長這么大啦?!?p> “真是好久都沒看到你,我剛還和謝姨念叨你,說你現(xiàn)在不住老宅了?”
“周末放假會回來,平時住校。”
江雅意像個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大方熱情招呼她。
只是皮笑肉不笑,瘆得陳挽心底一陣惡寒。
“進去再聊?!?p> 謝鶴清立在不遠處,已經(jīng)換了一身家居服。
奈何江雅意眼尖,一眼就看到他手上的傷口。
她驚呼:“你手怎么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