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繞道走

　　顧容還未走進書房，遠遠的就聽見邊子明拍桌子怒罵的聲音：“這幫混蛋實在是太猖狂，知道我們要來查賬，竟把賬冊給燒了！”

　　此事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兩淮官員既然事先已經(jīng)知道他們要來，那肯定也知道了他們此行的目的，提前銷毀證據(jù)再正常不過。

　　顧容只是沒想到這幫家伙膽子這么大，竟然一把火把賬冊給燒了，這不是明晃晃地打他們的臉嗎？

　　看來這些年，兩淮官員作威作福慣了，真把自己當成了兩淮的土皇帝，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短短一天時間，顧容就對兩淮的形勢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他跨進書房指著對面的椅子道：“邊大人坐下說，錦書去沏壺茶！”

　　邊子明長吁短嘆了一聲，氣沖沖地坐在顧容對面，手指煩躁地敲打著桌面：“這幫賊子，欺人太甚！”

　　“邊大人莫急，他們越是這樣，越證明他們心虛?！鳖櫲蓦S口安撫了一句。

　　邊子明立刻抬頭期盼地看著顧容：“世子可是有了好辦法？”

　　顧容沒回答他這個，反而提了另外一件事：“邊大人可知兩淮官場最大的問題？”

　　邊子明一怔，然后搖頭。

　　顧容笑了笑，然后不疾不徐地說：“兩淮鹽業(yè)走私如此嚴重，為何能一捂這么多年？最大的問題就是官官相護?！?p>　　“據(jù)我和錦書今天的調(diào)查來看，兩淮官場所有官員幾乎都有姻親關(guān)系。兩淮鹽運使左長志娶的是青州知府龔如意的妹妹，龔如意的女兒又嫁了陸成里的兒子，陸成里的大女兒又嫁給了鹽運同蔣武生的二兒子，蔣武生的繼室是運判張學科的庶妹。”

　　“通過聯(lián)姻和結(jié)干親這種方式，兩淮官員緊緊抱在一起，形成了蛛網(wǎng)一樣的關(guān)系網(wǎng)。這張網(wǎng)因為鹽利更加牢固，任何一位外來官員想要動他們中的某一人，這些家伙都會團結(jié)起來群起而攻之?！?p>　　邊子明被顧容繞暈了，一個頭兩個大，感嘆道：“世子直說這兩淮還有中立的官員沒有吧？”

　　顧容搖頭：“你覺得不站隊的官員能在這兒干得長嗎？”

　　說完他又雪上加霜的添了兩句：“而且不光是高級官員，連大鹽商，底層的衙役也大多有姻親關(guān)系。青州最大的鹽商馮家、張家、李家都把女兒送給了青州的高官為妾。馮家姑娘馮妙茹，去年就嫁給了左長志為妾，聽說還頗得左長志喜歡?！?p>　　邊子明這會兒是對顧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世子厲害，短短大半天功夫竟探聽出這么多東西。”

　　顧容淡然一笑：“要說這世上哪兒消息最靈通，非青樓莫屬。這些個男人，被女人一哄，骨頭都酥了，也不管當說不當說，什么都一股腦兒地往外說?！?p>　　也在“這些個男人”行列的邊子明無言以對，只好訕訕的轉(zhuǎn)移了話題：“世子，那你說咱們該怎么辦？”

　　顧容凝神看著他，認真的說：“這個案子有多麻煩，想必邊大人心里也有數(shù)了，你應(yīng)當知道，稍微一個弄不好，咱們倆都會被他們反咬一口。這個吏科給事中我顧容可做可不做，但邊大人走到這一步可不容易，你真想好了？”

　　“顧容，你什么意思？若我邊子明是那等膽小怕事之人，我就不會來這里。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皇恩浩蕩，我邊子明為了圣上，為了這大梁，別說是頭上這頂烏紗了，就是要我這顆腦袋，我也不會眨一下眼?！边呑用髅偷匾慌淖雷?，蹭滴站了起來，怒目瞪著顧容，大義凜然地說。

　　顧容笑笑，安撫道：“邊大人息怒，顧容不是懷疑大人，只是想告訴大人咱們所處的境況有多不妙而已。既然邊大人心底有了決斷，那顧容就說說下一步的計劃?！?p>　　邊子明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他瞥了顧容一眼，余怒未消，甕聲甕氣地說：“世子請講?！?p>　　顧容眼一瞇，笑得陰險又狡詐：“挑撥離間，分而治之，各個擊破?！?p>　　“分而治之，各個擊破？”邊子明把這四個字慢慢念了一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世子此計甚妙，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爭斗，我就不信他們內(nèi)部真是鐵板一塊?！?p>　　轉(zhuǎn)而又興奮地望向顧容：“世子，那我接下來該做什么？”

　　顧容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說：“邊大人什么都不用做，當然是繼續(xù)查案，就像今天一樣?！?p>　　顧容一說，邊子明就明白了，顧容這是打算讓自己在明處查案，麻痹兩淮官員，而顧容則在暗中查清楚這些官員、鹽商之間的恩恩怨怨，試圖找出可以利用的地方。

　　這個思路沒有問題，可是光是顧容一人行動是不是太慢了點。邊子明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顧容含笑看著他：“邊大人，你說，現(xiàn)在除了咱們自己，兩淮可還有敢用之人？”

　　是啊，這兩淮大大小小的官吏沆瀣一氣，哪一個他們都不敢信，更別提用了?；噬线@可真是交給了他們一個天大的苦差事。

　　同一時間，兩淮鹽運使府上，左長志正對著鹽運同蔣武生、青州知府龔如意、通判陸成里等人大發(fā)雷霆。

　　“你們這也太冒失了！老夫不過才出去短短幾天，你們就敢擅自做主，對欽差大人不敬，而且還愚蠢的把賬冊給燒了，真當顧容不敢治你們的罪不成？”

　　龔如意不服氣：“妹夫，你也太看得起那小子了。他就一酒囊飯袋，除了玩女人什么都不會，你多慮了！”

　　“多慮？”左長志陰狠毒辣的眸子一瞇，“你真當當今皇上是個蠢人？”

　　不等龔如意回話，左長志突然狠狠地把手里的茶杯砸到了地上，指著龔如意的鼻子大罵：“滿朝文武百官，你以為皇帝為何獨獨派顧容前來兩淮？他就為什么會放心把這么重要的案子交給顧容？別忘了，顧容不只是個小小的吏科給事中，他更是顧弘毅唯一的孫子?！?p>　　“妹夫，你想得太嚴重了，顧家是厲害，可他們的勢力都在西北，能在咱兩淮掀起什么風浪？”龔如意不以為意地說。

　　左長志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這個囂張的大舅子一眼，用僅剩的耐心解釋道：“去年剛上任的漕運總督鳳萬山你知道他什么來歷嗎？他是顧槐的老部下兼拜把子兄弟！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皇帝派顧容來就沒安好心?！?p>　　龔如意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臉色猛然變得煞白：“妹夫，你的意思是皇上真要對咱們下手了？”

　　左長志五指一曲，捏得手指嚓嚓作響，不耐地瞥了他一眼：“現(xiàn)在知道怕了？放心吧，沒有證據(jù)，皇上是不會輕易動我們的?？傊銈冏罱冀o我消停點，別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至于顧容那里，他要什么都給他送去，見了他都給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