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疑點
此案到了這里,似乎都了結(jié)了,只需等待蕭凌將案件的公文呈上刑部,再由刑部下發(fā)處置的文書。
只是~
清俊的眸子動了一動,年輕的知縣大人深覺此案雖然差不多已經(jīng)了結(jié),但這件事情卻沒有完全結(jié)束。她會這樣認為,是因為此前江城在檢查姬娘尸體時,在她緊捏的拳頭里發(fā)現(xiàn)的那一塊兒寶藍色的布料。
今夜,宋彰帶著衙府的官差搜遍了鳳嶺客棧所有梨鳳班住過的房間,并沒有找出與寶藍色布料相關(guān)的一些疑點,而蕭凌覺得這塊布料似乎與李鳳沒有關(guān)系!
那么,姬娘在死的時候拼命將布料攥在手心到底是為了說明什么?
難道僅僅是無意中扯下來的一塊兒布料嗎?
除了沈夫人,還會有誰在姬娘死的時候見過她?按理說,鳳嶺客棧住了那么多旅客,僅憑沈夫人一人之力送出姬娘的尸體,卻不被其他人發(fā)覺,應該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還有方才沈夫人被押下去時所說的那一番話,看似瘋言瘋語,實則滿含深意,連寧王殿下都不放在眼里,這么看來,能左右這起案子的人,應該深居朝中,位高權(quán)重。
寧王殿下雖然身為郡王,是堂堂大商國的皇三子,但聽說這位常年在軍中的皇子并不受老皇帝的喜愛,否則也不會對他不聞不問,讓他置身在沙場之中。
想到這里,她緩緩轉(zhuǎn)目向旁聽席上的寧王看去,卻不料與他對個正著,有些歉意的笑了一笑。秦符對上她的眼眸,見到她勾唇一笑,像是春風拂過了他的心房,立刻就不自在了起來,只得快速的垂下眸子避開了她清煦的眸光。
蕭凌愣了一下,卻沒多想,迅速的收回心思,轉(zhuǎn)向案臺下伏跪的一眾梨鳳班的人問道:“本官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們?nèi)鐚嵒卮稹!?p> 彩蝶立即討好的回話:“還請大人明說,民女一定知無不言?!?p> 其余的姐妹兄弟們也立刻有模有樣的回了一句。
“都抬起頭來說話吧?!笔捔枨蹇〉捻庖来螔哌^眾人,問道,“梨鳳班當中誰有寶藍色的衣裳?”
此話一出,剛直起腰背的眾人全都怔了一下,他們沒想到知縣大人問的卻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
彩蝶要機靈的多,略微想了想,就出言回道:“大人,我們姐妹兄弟當中,除了姬娘有一件寶藍色的裙衫,其他人都沒有這種顏色的衣裳?!?p> 寶藍色裙衫是姬娘的?可是衙門的官差并沒有在姬娘的房間搜查到這種顏色的衣裳,這么說來……蕭凌的眸光一斂,轉(zhuǎn)頭問向退到一旁站立的仵作江城,“江大哥,姬娘的尸首被樵夫發(fā)現(xiàn)時,著身的衣料是什么顏色?”
江城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后壓低嗓音緩聲回道:“回大人,姬娘身無寸縷。”
蕭凌聞言,清俊的眸子一凜,心道姬娘出事當日應該就穿著那件寶藍色的裙衫,難道說真是她在掙扎的時候無意中抓扯下來的?
抬頭望向天外,漆黑一片的夜空在風雪之中尤顯猙獰。三更的鐘鼓逾過衙府的紅墻磚瓦回蕩在公堂之上,驚堂木啪的一下重重敲擊在臺面兒,清朗的音色利落的落下。
“退堂?!?p> 在經(jīng)過幾個時辰緊張而嚴厲的案件審訊后,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疲憊的神色,不過在他們心中卻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象,這位年輕的知縣大人做事果斷、手段凌厲、思維縝密,不是一般人所能及。
蕭凌起身走到寧王的長案邊,拱手一禮,“殿下,天色已晚,下官派人送您回去。”
秦符見她走來,眸光略閃,而聽得她清靜的說話聲后,更為顯得有些局促,刻意偏過頭去,不再看她,端起一副疏離的樣子,說道:“不用了,本王麾下的將軍與副將還在堂外靜候?!闭Z罷,神色有些嚴厲的離了。
蕭凌見他走的倉促,略微有些驚訝,不過也沒放在心上,因為經(jīng)過這么一晚上的折騰,著實有些累了。
秦符縱身上馬,秦尚與一眾武官隨在他的后面。這個時候,風雪似乎沒將才那么大了。他抬眸凝望如同深淵一般的天幕,心下沒由來生出一番苦楚。
“三哥,您在想什么呢?兇手都抓住了,您怎么還悶悶不樂的?”
秦尚驅(qū)馬上前,與自己的哥哥并肩而行,見他一從衙門出來就苦著一張臉,不由心生好奇,試探著問道。
秦符聞言,略微一怔,隨即大笑起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在想將才的那起案子。”
“是嗎?”秦尚覺得自己的哥哥有所隱瞞,皺著眉眼睛金亮亮的看著他,“哥哥笑得真假?!?p> “嗯?”秦尚愣了一下,然后板起臉出聲,“你個小子,像挨抽了是不是?”說著,就揚起手里的韁繩朝他揮去,秦尚趕緊縮身一躲,慌亂之下一掌拍在馬屁股上,馬兒長鳴一聲,嗖地一下,像弓箭一般射了出去。
“還不快跟上,小心把我們這位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哥摔傷了!”秦符笑著回頭,朝緊隨身后的眾將擺擺手,示意他們追上去。
陳長貴歡快的大嚎一聲,也嗖地沖了出去;于謙眸光冷峻的掃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面的喝斥道:“這都什么時辰了,鬼哭狼嚎的做甚!”
陳長貴回頭打了個哈哈,飛快的消失在了街頭。其余人也追了上去。只余下于謙沉默嚴肅的隨在寧王身后。
寂靜無人的街巷,兩騎兩人一前一后沉默無聲,只能聽見馬蹄“啪嗒、啪嗒”敲擊在冰冷的地面兒上,在這樣冷清的夜晚,更顯得四下安靜令人窒息。
秦符長長嘆息一聲,盡量使自己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
想他十六歲開始征戰(zhàn)沙場,如今已有八年;屢次擊退南下挑釁北關(guān)的耶律政權(quán),鐵血疆場、浴血奮戰(zhàn),乃是個錚錚鐵漢!而現(xiàn)下卻對一名男子生出了異樣的情愫,可教他如何是好呢!
在他心中,這位年輕的知縣不僅英姿颯爽、風姿卓絕,更是心思縝密、正義凜然,或許正是這種與其他為官者不同的清俊氣質(zhì)不斷的吸引著自己,才會產(chǎn)生那樣的錯覺;也許自己并不是在意蕭凌,而是佩服她處理案子的果決;蕭凌似乎能看透兇手的心思,善于利用兇手的弱點,就像在對付沈夫人的時候,她深知沈夫人絕對不會認罪,所以故意將矛頭緊逼沈黎莊,只要沈黎莊攬下了罪責,沈夫人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在其嚴密的思維下審訊,無論是沈黎莊還是他的夫人,都漸漸露出了破綻,使案子最終塵埃落定。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只是在欣賞蕭凌的作為,這般想著,秦符的神色稍稍松動了一些,緊蹙的眉心也緩緩舒展開來。
是的,他只是十分欣賞蕭大人!
有了這般堅定的想法,直逼他嗓子眼的壓抑感立即就舒暢了下來;他爽快的長笑一聲,揚鞭驅(qū)馬,馬蹄快速的踏在雪霧之上,飛揚般的奔去了陳府。后面緊隨的于副將也同時跟了上去。
一天后……
圣安城的深夜里,冷冽的風猛烈的刮著,卷起飛落而下的鵝毛大雪,似乎比臨近北關(guān)的岳陽城還要來的兇猛,狼嚎般的呼嘯像是絕望的哭喊一聲一聲敲打在這充滿陰謀的都城之上,仿佛是在向世人宣告著這座古老而威嚴的城池即將衰落瓦解。
上林街北面一座巍峨的府邸,高高懸掛于門楣的“奉國侯府”蒼勁雄渾,在柱檐兩側(cè)高掛的大紅燈籠的映照下,縱使在這寒風雪夜里,也顯得是那么的盛氣凌人。
府邸前苑的正廳內(nèi),此時正與府外的冷清寂然相反,絲竹聲歡快的奏響,激昂的旋律伴隨著女子腳踝處的鈴鐺聲,似乎使在座的男人們升起了異樣的心境。
主位上,一名臉盤肥胖、目光淫、銳的男人正傾身斜倚在一名女子懷里,半瞇起眼睛,欣賞著那些個只著紗裙,赤足舞動的美麗少女。
一曲終了,他緩緩伸手摸起矮幾上的杯盞,舉起來,向在座的各位長聲笑道:“來,本小侯爺敬大家一杯?!闭Z畢,一仰頭飲了下去。
所有人聞言,全都立刻舉起杯盞回敬一杯。似乎看起來這個正廳里的一切都再正常不過、融洽不過,殊不知在這平靜之下暗流涌動、殺機四伏。
在座的各位全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有的正值壯年、有的年邁垂暮,他們身居高位,逐漸忘記最初的信念,在這渾濁的官場里漸漸淪為趨炎附勢、魚肉百姓的小人。他們貪婪、好色、欲望如火,尤其是見到廳堂里如仙如夢扭動曼舞的嬌俏人兒,早已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雀躍的心肝。
漸漸地,風雪停了,天邊魚肚初現(xiàn)。
這些精神如虎的官員們各自點了一名姑娘,由下人帶路,暫且在奉國侯府的客房里住下了。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匆匆的奔至矮幾前,然后小心翼翼的伏身跪下。就在黑衣人剛進來的時候,唐征就看到了,但他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黑衣人立即謹慎的回稟:“稟告小侯爺,事情已經(jīng)辦妥?!闭f著,他將一封上了火漆的密函送到奉國侯府的小侯爺跟前。
唐征稍微翻動了一下他肥碩的身軀,伸出臃腫而殘缺不全的手指拿了過來,拆開密函只瞟了一眼,就聽見他突然近乎瘋狂的大笑起來,“死了好,死了好……”
這陰毒如蛇蝎般的聲音像是陰魂一樣久久飄蕩在空曠的正廳之中,殘忍且毫無血性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