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晚宴倒也沒那么無聊,至少不像樓盛說的那樣——一無是處、純粹浪費時間。
知道奚午蔓沒坐自家車來,想“順路”送她回虛煙院子的人不占少數(shù)。
某位當(dāng)代藝術(shù)評論家女士好容易憑一張好嘴爭得送奚午蔓回家的優(yōu)先權(quán),酒店門口卻停了奚午承的車。
眾人看著司機拉開后座的車門,看著奚午蔓上車,又看著車門關(guān)上。
黑色轎車很快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車直接回到虛煙院子,一號的燈火永遠盡職盡責(zé),以理智的熱情迎接主人的歸來。
克制、壓抑。提花地毯,枝形吊燈,織錦桌旗。傭人清一色的黑白制服。
靜悄悄,只光粒在活躍。
向哥哥道過晚安,就走向臥室、衣帽間、浴室。
熱氣氤氳,今晚的香氛莫名令人耳熱心跳。
也許,是下午的雞尾酒的后勁。
從心窩開始,灼熱遍布全身。
畫布上殘缺的肢體拼湊為完整的胴體,臉上沒有五官,朦朧一片,看不清具體是什么色彩。
不要睡在這里。
陌生的女人的聲音,清晰得不像是夢或幻覺。
妖魔鬼怪。是妖魔鬼怪嗎?
奚午蔓看著綿密的泡沫,將那話音歸于潛意識。
潛意識里,風(fēng)與雪從未停過。
這夜晚過得煎熬,魅魔不斷騷擾。
分明晚上沒有醒過,早上起床,卻無精打采。
看出她的睡眠質(zhì)量不佳,奚午承給她在車上短暫休息的機會。
又是一整天的商務(wù)活動。
累的只有身體,心腦莫名輕盈。
跟在哥哥身邊混吃混喝混玩樂,做什么都有非常詳細的指示,根本不用動腦。
會議、合同、私下的談話,只用站在哥哥身旁,保持客氣,適當(dāng)說一兩句不會破壞氛圍的話。
得閑還能來上一杯茶或咖啡,吃點小糕點,看看天上的云、窗外的鳥,看那忙碌的行人與流水一樣的車群。
A市大大小小低低高高的學(xué)校都放了假,人們忙著沖刺感恩節(jié)大大小小的活動。
教堂午夜的鐘聲一敲響,市中心就一陣躁動。
當(dāng)日的晨間新聞會報道,在A區(qū)的黑桃街、鉆石大道、橡樹果廣場、國王權(quán)杖橋、帕拉斯區(qū)等地,同時出現(xiàn)大批異教徒進行短暫游行。
鎮(zhèn)壓部隊還未抵達現(xiàn)場,游行隊伍就自行解散了。
結(jié)果就是,一個人都沒抓到。
這被視為一次示威、一次挑釁。
當(dāng)局新聞辦在感恩節(jié)當(dāng)天的上午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公布關(guān)于異教徒的最新管理條款。發(fā)言人的態(tài)度比上次強硬不少。
那些東西,奚午蔓都感覺非常遙遠。
奚午蔓忙著觀看A大與A市特殊教育中心于B區(qū)大劇院聯(lián)合舉辦的文藝表演。
葉麟羽以優(yōu)秀校友及慈善家的身份作了謝幕致辭,激昂慷慨。
觀眾席鼓掌最激烈的,莫過于葉先生的女兒,葉莫莫。
坐在葉莫莫身旁很危險,奚午蔓被搖了好幾次,腦漿都快被晃出來。
好在,葉莫莫沖在第一位去為她父親獻花,奚午蔓幸免于遭受更激烈的搖晃。
大雪。走下劇院的階梯,暖氣就消失了。
奚午蔓將羽絨服拉鏈拉到頂,臉蛋往衣領(lǐng)里縮。
耳畔,風(fēng)聲蓋過人群的話音,連離她最近的葉莫莫的聲音都不能聽清。
丘比特們姿態(tài)各異,白織燈被他們捧在手中、高高舉起,被他們放在身旁、立在頭頂。
路邊的車一輛接著一輛,一扇正對奚午蔓的車門打開。
向葉莫莫說過再見,奚午蔓朝那輛為她敞開門的車小跑去。
見是奚午承開車,奚午蔓就知道,今天晚上要去西村。
依山而建的別墅群明耀著燈光,隨道路蜿蜒的燈光錯落有致。
結(jié)上厚厚冰層的湖面,成了紫羅蘭山居業(yè)主們的室外冰場。
湖邊搭著帳篷,燈籠或火光,或紅或黃,與夜色及白織燈的冷調(diào)形成明顯對比。
沒有提前約定,好幾家人自發(fā)湊到一起,升起了篝火。
他們高唱贊美詩、圍著篝火彈奏樂器,大人小孩隨心起舞,不顧大雪茫茫。
這風(fēng)雪交加,他們面紅耳赤、汗流浹背。
尤克里里、電子鍵盤、琵琶、薩朗吉、尺八、卡祖笛、響板、巴揚。
隨心而起的爵士樂,相融于風(fēng)雪與燈火造就的協(xié)調(diào)。
進到車庫,樂聲就減弱不少,再到餐廳,則完全聽不見外面的熱鬧。
這里自有一番熱鬧。
今晚邀請的是三爺爺?shù)淖訉O后代,三爺爺要去奚府,沒來。
人很多,奚午蔓很難將他們的臉與姓名對上,好在不怎么需要客氣。
入座后,相鄰與對座的人十分主動,她不愁對他們不了解。
豐盛的晚餐,遠不止傳統(tǒng)食物。時下最新最受歡迎的菜品一樣都沒落。
白葡萄酒、紅葡萄酒,為每一種菜搭配。
每個人都在聊天,都在笑,嘻嘻哈哈,掩嘴無聲。
增進感情。
有什么感情可增進?
奚午蔓不明白,只靜靜吃菜。
奚午承的酒杯沒空過,一杯接一杯。
這是今晚要在這里過夜的節(jié)奏。
抬頭迅速掃過,從長餐桌一頭的奚耀航到那頭的黃奉清,每個人都興致勃勃。
不知道是否每個人都會在這里留宿。
那也不是奚午蔓該關(guān)心的事。
飯后的娛樂,奚午蔓實在提不起什么興趣,但她完全被孩子們當(dāng)成了同伴,被拉著與他們一起玩耍。
都已經(jīng)奔二了,馬上就是二旬老人,哪有小孩子那樣旺盛的精力。
她有點擺爛,一屁股坐到柔軟的單人沙發(fā)上。
“蔓蔓?!睖厝岬呐说穆曇魪纳砗髠鱽?,也許是頭頂。
她抬頭,首先看見漂亮的棕黑大波浪卷發(fā),然后是女人豐滿的嘴唇、高挺的鼻子、翹長的睫毛、偏茶色的茶黃晶一樣的漂亮眼睛。
瀟瀟姐。奚午瀟。
“想不想去兜兜風(fēng)?”奚午瀟問。
沒法拒絕。
對溫柔的漂亮姐姐,根本沒法拒絕。
奚午瀟先去開車,奚午蔓急忙穿上大衣。
再見貝貝,再見阿詞,再見伊伊,再見寶寶——
奚午蔓往外走,一路向小朋友們揮手道別。不記得名字的,當(dāng)然就免了口頭話語,一個眼神就夠。
小孩子們追到門口,依依不舍,遠遠還喊——蔓姑姑。
奚午蔓聽而不聞,坐上奚午瀟的車,系好安全帶。
出發(fā)。
車內(nèi)單曲循環(huán)Дадада,車身隨節(jié)奏搖擺,在彎道炫出好幾個漂移。
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