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茶館離汴京城內(nèi)不過十里地,方季白身邊跟著兩個人,自然是不能想來時那樣,化成雪豹原身趕路。
她牽著蔣嬌嬌,走走停停,在第二天中午到了刑部大門前。
方季白蹲下來,對還在吃糖人的嬌嬌說:
“姐姐要去工作啦。”
嬌嬌:“那我娘呢?”
小孩子忘性大,方季白早上囑咐過嬌嬌,她娘有時要出行,要她跟著自己,半天功夫就被忘得一干二凈。
“娘親有事情,你先跟著姐姐住一段時間,好嗎?”
“好?!?p> 霍周在一旁,看著方季白略微冒汗的額角,問:“囑咐好了嗎?”
方季白站起身:“好了?!?p> “跟我進(jìn)來?!?p> 蔣陳氏已經(jīng)被大力押著去刑部大牢,這回霍周叫她,是為了入職的事。
因手續(xù)公文皆已齊備,方季白的入職流程很順利,約莫半個時辰后,仵作關(guān)牌就已經(jīng)被方季白拿在手中。
仵作關(guān)牌由一塊漆黑的槐木制成,正面鑲嵌了一塊白玉,上面刻著“刑部”二字。
“拿著這個關(guān)牌,可以通行兇案現(xiàn)場?!被糁苴s了半天路,嗓子冒煙,聲音也有些沙啞。
方季白倒是顯得生機(jī)勃勃,頗為感興趣地拿著關(guān)牌左看右看。
看了半晌,她想起來關(guān)鍵的事,問:“聽說刑部會安排住宿,我的住所在哪?”
霍周:“就在刑部東面,前任仵作年事已高,住所可能也不常打理,你等下可先去看看,若覺得不合適,跟我報備,可以調(diào)換。”
“好。”
不得不說,霍周此人在安排管理方面很有天賦,一頓操作行云流水,將方季白安排的妥妥帖帖。
有了免費的住所便能省下不少錢,方季白可謂心情極佳,她將關(guān)牌小心掛在腰間,抬頭卻不見蔣嬌嬌的身影。
“那孩子呢?”
霍周也回過神來,四下看了一圈,道:“別急,小孩子跑不遠(yuǎn)?!?p> 兩人跨過門檻,正瞧見一紅衣女子站在粗樹枝丫上,伸手夠向掛在樹梢上的風(fēng)箏。
“馬上就——夠到啦!”
女子拿著風(fēng)箏輕盈一跳,正落在蔣嬌嬌身前:“給!”
“謝謝姐姐!”小孩子開心的拍手高呼,“姐姐好厲害!”
“那當(dāng)然!”
女子摸了摸蔣嬌嬌的頭,轉(zhuǎn)頭看見站在廊下的霍周和方季白。
嬌嬌也看見方季白,跑過來抱住了她的腿:“姐姐!”
“霍大人!”女子也走過來對著霍周行禮。
紅衣勁裝的女子身量高挑,比起本就不矮的方季白還要高出半頭。
她眼型狹長,眼尾上挑,配上小麥色的皮膚和尖利的眉梢,獨有一股颯爽的豪氣。
在方季白打量女子時,女子也不住地看向她:“霍大人,這位是——”
“新來的仵作,方季白。”
女子一下笑起來,對著方季白不住地贊嘆:“哎呀,刑部終于來姑娘了?!闭f著摟上方季白的肩膀,“你都不知道,我成天對著那幫大老爺們兒,身上都被他們熏臭了?!?p> 方季白見她性格爽利大方,也心生喜歡:“我們仵作平時遇發(fā)臭的尸體,回自己做一些隔臭的香囊,很好用,送你一些吧?!?p> “好啊好啊,對了?!迸诱f著忽然站定,朝方季白伸出手,“正式認(rèn)識一下,我叫甘竹,是刑部唯一的女捕頭,唯一的一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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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女捕頭甘竹帶著方季白和嬌嬌來了刑部東面的小院。
小院圍墻不高,墻角生了些淡黃色的小花,方季白由著嬌嬌去摘了兩朵,抬頭看向懸在上方的牌匾。
“這是霍周叫人掛上的?!备手耥樦囊暰€看過去,“說是看你自己想提什么字。”
方季白一時也想不出什么風(fēng)雅的字號:“等以后再說吧?!?p> “也是,剛來嘛,總要先安頓下來。”說著朝跑遠(yuǎn)的嬌嬌喊了一聲:
“回家啦!”
院子是平常的小三間,在汴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段,能有這樣一片地方實屬不易。
院子前面有片空地,干枯的月季枝在早春時節(jié)還沒發(fā)出新芽,嬌嬌已經(jīng)放下風(fēng)箏,新奇地沖向正廳的門口。
甘竹感慨:“小孩子真有活力?!闭f完看向那兩根月季,“院子有點荒啊。”
方季白:“荒,荒點好啊?!被木湍茏约悍N菜養(yǎng)雞,不用在伙食上多做開銷了。
隔天,她把空地翻了一遍,灑下好幾把種子,還圍出一小片地方,帶著嬌嬌買了小雞養(yǎng)在雞圈里。
甘竹頗為好奇:“種的什么?”
“白菜,蘿卜這些常吃的,哦,還有芫荽?!?p> “芫荽?”甘竹奇道,“那不是做菜用的香料嗎?”
“我知道我知道!”嬌嬌興奮地回答,“是紅燒肉,娘親做紅燒肉的時候會放芫荽!”
“我看你是想吃紅燒肉了吧?!备手駨澭瘟讼聥蓩傻谋穷^,方季白牽起她,說:“我們出去吃飯吧。”
“好啊,我知道汴京有一家特別好的酒樓,走,給你接風(fēng)!”
青乾河從西而東貫穿整個汴京,兩岸依著水流建了不少商業(yè)建筑,算得上汴京最繁華的地帶。
甘竹選了一家做紅燒肉最地道的酒樓,小二見她們?nèi)瞬欢?,選了二樓的小雅間。
嬌嬌扒在窗戶口,向下張望著青乾河里的搖船。
“小心掉下去?!?p> 方季白伸手把嬌嬌往里帶了帶,甘竹坐在對面,問:“有忌口嗎?”
“沒有?!狈郊景讚u搖頭,又補(bǔ)充道,“不喝酒?!?p> 甘竹性子爽快,也喜歡爽快的人,于是對方季白這種容易相處的人更加喜歡,刷刷兩下便點好了菜。
“這家店開了幾十年了,有一道絲瓜老鴨湯很好喝,以前我和老易經(jīng)常一起來吃?!?p> 甘竹語氣里不乏感慨:“他最近回家探親,不然可真要介紹你們認(rèn)識。”
方季白:“為何?”
“哦,”甘竹回過神來,連忙解釋,“老易,易桐,也是刑部的捕快,他是我在刑部唯一的朋友?!?p> 她看著方季白,說:“算上你,我有兩個朋友了?!?p> 飯菜被端上來,嬌嬌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紅燒肉后連聲說好吃,方季白給自己和甘竹倒上茶水,說:
“甘竹,你是我在刑部的第一個朋友?!?p> 豹與人之間有時只需要這一個對視的瞬間,性情吸引,便可成為知己。
飯菜下肚,三人吃得不亦樂乎。
方季白盛了一碗絲瓜老鴨湯:“果然好喝。”
“有品位?!?p> 到了飯點,店里客人逐漸多起來,甘竹大概不餓,邊吃邊和方季白講刑部的趣事。
“我跟你說,有個叫宇文銳的,千萬不要多接觸,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p> “什么?”
“他啊,平時最好拍霍周的馬屁,有事沒有就栽贓同僚,有一次老易——”
周遭的喧囂變了調(diào),很多人都沖到窗邊往下看,甘竹也止住話音:“怎么回事?”
方季白不明所以,探頭向下看去——
只見青石鋪成的岸邊,搖船的船槳上,斜攤著一具女尸。
“死......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