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二章

　　1雙刃劍因愛心生芥蒂

　　都說孩子是家庭生活、夫妻關系的粘合劑，而在上官瑩看來不盡然。二人世界和三人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從世俗的眼光看，如果二人世界中出現(xiàn)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人們馬上就會痛斥這個人是第三者，他（她）的出現(xiàn)是十惡不赦的插足行為，而如果這第三個人是夫妻雙方的孩子，人們便只有祝賀和褒獎，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是天使。殊不知，這天使也有可能是第三者，是一個隱形的第三者：與一般意義上的第三者不同，他的作用是雙向的，足以讓家庭關系融洽，也完全可以分離家庭。他是上帝派來考驗夫妻的，如果夫妻經(jīng)受住了考驗，那么家庭關系升華，完美蛻變成理想的三人世界或者更多人世界；如果夫妻扛不住考驗，則家庭面臨的就是分崩離析，原有的二人世界也漸行漸遠甚至不復存在了。如果說通過旅游可以認清是否可以做戀人的話，那么是否適合做夫妻，最佳的確認方式恐怕就是生娃了。

　　菠菜事件

　　阿芬娜四個月的時候，上官瑩就完全斷奶了，其實孩子出生兩周后就幾乎不喝上官瑩的奶了。俄羅斯為零到兩歲的孩子提供免費食品，包括特制的和母乳成分相同的嬰兒奶、各類奶制品、果蓉等等，免費食品的成分和量依照孩子的年齡而定。這一俄羅斯特有的福利制度真是幫了上官瑩的大忙，因為她的奶水基本上就是水，阿芬娜吃不飽，而且因為少，吃著吃著就沒了，阿芬娜有時急得哭，上官瑩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還沒有做好用母乳以外的其它代用品喂孩子的準備。幸好有這種特制的嬰兒食品，上官瑩心里踏實了許多，孩子不至于餓著了，而且營養(yǎng)豐富?？缮瞎佻摮鯙槿四笩崆楹芨?，總想多為孩子做點什么。

　　有一天，上官瑩看到一篇關于菠菜的妙用及如何烹飪菠菜泥給嬰兒吃的文章，受到很大啟發(fā)。文章上寫著：菠菜富含類胡蘿卜素、葉酸、維生素C等多種營養(yǎng)物質，寶寶適量吃有助于補充機體所需營養(yǎng)，增強抗病能力，促進生長發(fā)育，同時還能提高眼睛視力。哦，菠菜原來這么有營養(yǎng)啊，這不正是寶貝需要的嗎？怪不得小時候奶奶總給我們吃菠菜呢。既然如此，我一定要給阿芬娜做一次菠菜泥。正趕上那天保姆提前走了，丹尼爾還沒回來；也正趕上家里有菠菜，上官瑩立即操作起來。她不會做飯，所以無論做什么對她來說都很難。她一絲不茍地按照文章上介紹的步驟進行：擇菜、洗菜、在開水里煮，然后細細地剁，直到菠菜成為糊狀。別人做這一套動作最多用一個小時，而上官瑩卻用了近兩個小時。終于做好了，上官瑩興奮不已，她居然也能親手為阿芬娜做吃的了！她滿心歡喜地把自己的杰作喂給了阿芬娜，慶幸阿芬娜因此而增加了不少額外的維生素。只是她高興得太早了，沒過多長時間，阿芬娜便開始拉稀了，上官瑩還不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做的菠菜。她只讀了關于菠菜的好處，卻沒注意到菠菜還有促進腸胃蠕動的功能，特別是文章上沒寫六個月以內的寶貝根本就不能吃菠菜。

　　等丹尼爾回到家的時候，阿芬娜的腹瀉已經(jīng)非常厲害了。起初丹尼爾納悶，和上官瑩一塊兒分析為什么寶貝拉稀，當?shù)弥瞎佻撐沽税⒎夷炔げ酥?，他頓時大發(fā)雷霆，眼睛都圓了，瞪著上官瑩說：“你難道不知道嬰兒不能吃菠菜嗎？嘿！你真傻死了！你真笨哪！”

　　丹尼爾看上官瑩的眼神是憤怒，是鄙夷，令上官瑩無地自容又羞愧難當。本來她還想向丹尼爾表功，她多么能干，她發(fā)現(xiàn)了菠菜對寶貝的好處，她給寶貝增加了營養(yǎng)?？涩F(xiàn)在，丹尼爾的目光和話都在告訴她，她有多么愚蠢！她感覺，自己平時的光芒一下全沒了，她一下變得很暗淡，甚至有點兒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婆娘。她想解釋，可丹尼爾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了，他焦急地撥著急救車的號碼，一遍，又一遍，電話打通了，他大聲地解釋發(fā)生的情況，急救人員說馬上到。放下電話，丹尼爾幾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讓上官瑩趕緊把孩子包好，帶上應用物品。

　　上官瑩此時也慌了，顧不上解釋了，急忙收拾東西。去醫(yī)院的路上，丹尼爾不理上官瑩，只跟醫(yī)生說話，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到了醫(yī)院，大夫問了情況，丹尼爾做了解釋，上官瑩并不能完全聽懂他和大夫之間的對話，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大夫面前怪罪了她。大夫做了相應的治療，說幸虧孩子吃得不多，很快就會好的，但要在醫(yī)院觀察一夜。夫妻倆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丹尼爾對上官瑩一直沒有好臉色，上官瑩給他解釋了為什么做了菠菜泥，他只是哼了一聲，并沒有原諒她的意思。而上官瑩又愧疚又委屈，心里的苦不知向誰訴說。她是做錯了事，但她不是罪人啊，為什么丹尼爾不能理解她，安慰一下她這個已經(jīng)慌了神的母親呢？

　　時光飛逝，轉眼間阿芬娜出生半年多了。俗話說孩子一天一個樣兒，而混血兒的阿芬娜，變化就更多了。在她出生最初的兩三個月里，光眼睛的顏色就變了好幾次，弄得第一次做母親的上官瑩一驚一乍的。阿芬娜一個月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上官瑩發(fā)現(xiàn)阿芬娜的眼睛由剛出生時的深藍變成灰色了，她好奇地問保姆薇拉：“阿芬娜的眼睛怎么變色了？”。保姆很平靜地說：“新生兒都這樣，不僅眼睛的顏色要變，頭發(fā)也會變的。”上官瑩不解，打電話問金英，中國孩子出生后眼睛的顏色也會變嗎？金英哈哈大笑，在電話這邊都能聽出她笑得話都說不全了：“如果中國孩子的眼睛不是黑的，他爸爸一定會懷疑他媽的?！鄙瞎佻撘残α耍肿约荷僖姸喙??；疑突疑?，也挺漂亮的。

　　上官瑩剛剛習慣了這種清澈的灰色，不料，沒過多長·時間，一天早上她照常去看看阿芬娜時，愕然發(fā)現(xiàn)她的眼球完全是白色了！怎么啦？寶貝的眼睛出了什么問題嗎？她大聲呼叫薇拉，薇拉飛快地跑了過來，上官瑩驚慌失措地問：“薇拉，你看看阿芬娜怎么了？不會是看不見我們了吧？”薇拉看了看阿芬娜，還是那么鎮(zhèn)靜地說：“沒什么，沒什么，眼睛又變顏色了。”“??？變白色了？”上官瑩驚奇地說：“怎么這么難看？像瞎子似的。嚇死我了！”保姆看出上官瑩是真被嚇著了，安慰她說：“沒關系，還會變的。有兩三個月就會固定在一種顏色上了?！闭甾崩f的，過幾天，阿芬娜眼睛的顏色又變了，變成了綠色；然后變成了橙黃，又變成了淺棕色，之后就不再變了。也是在這段時間，阿芬娜的頭發(fā)從剛出生時的黑色變成了棕色，和眼睛形成了配套的色系。為人母，要經(jīng)歷多少未知，多少冒險??！如果在培育孩子的過程中夫妻能夠隨時溝通，相互體諒，特別是丈夫多給妻子一些理解，那么每一個險情都可能使夫妻對于生活的認知更上一個臺階，每一段經(jīng)歷都會升華夫妻間的感情，成為夫妻相濡以沫的來源。如若相反呢？如果夫妻相互指責、抱怨，那么這些經(jīng)歷和冒險會給夫妻帶來什么呢？

　　成長事故

　　出生了半年多的阿芬娜，開始咿呀學語，開始東看西瞧，開始動手動腳，甚至動腦了。上官瑩根據(jù)書上寫的嬰兒成長過程中母親需要做的事情，一步不落地照做：講故事、聽音樂、做游戲，練體能。書上說，孩子半歲左右可以鍛煉爬行了，上官瑩就和薇拉一個拉一個推，夾帶講解，打手勢，讓阿芬娜往前爬，但阿芬娜似乎不急著長大，兩個大人都累得口干舌燥了，她自巋然不動。有一兩次大人的努力似乎有了一點成果，阿芬娜很使勁的樣子，結果是往后退了一點點兒，但無論如何上官瑩和薇拉還是很高興的，動起來了就好，這叫“以退為進”。丹尼爾也曾試圖在他手上創(chuàng)造奇跡，雙手拉著阿芬娜的小胳膊，喊著“向前、向前”，或者一只手推著阿芬娜的小屁股，說“快、快”，但都無濟于事，阿芬娜眼看著前方，憋紅了小臉兒，還是動憚不得。于是，大人都明白了，練爬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

　　一天，薇拉有事兒，臨時請假，只剩上官瑩一個人看護寶貝。她和阿芬娜一起練了會兒眼神兒，聽了會兒音樂，又練了會兒爬行。阿芬娜還是不能往前爬，但從動作上看有進步，似乎再過幾天就可以爬行了。上官瑩想到玩兒的時間不少了，該給寶貝喝點水了，就把阿芬娜放在大床內側，自己去廚房弄水。水是現(xiàn)成的，只需在微波爐里熱一下，她很快就熱完了水，拿著水瓶快步往阿芬娜的房間走。眼看著就要到了，上官瑩陡然聽到了阿芬娜爆裂的哭聲！??？！怎么啦？上官瑩的頭“嗡”的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一步就竄到房間里，眼前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又莫名其妙。只見阿芬娜仰面朝天躺在床邊的地上，哇哇大哭，哭聲震天動地。阿芬娜平時很少哭，這樣炸裂的大哭還是頭一次，上官瑩懵了，一定是寶貝摔壞了，寶貝一定很疼吧？可她是怎么下來的呀？她明明不會爬呀？

　　上官瑩顧不上多想，立即跪在地上抱起阿芬娜，女兒在哭，她的心在疼，她也哭了。上官瑩一邊緊緊地抱著阿芬娜，撫摸著她，一邊帶著哭腔說：寶貝不哭了，寶貝對不起，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好。無論上官瑩怎么說，怎么搖晃，怎么哄，阿芬娜還是大哭不止，上官瑩簡直六神無主了！正在這時，丹尼爾回來了，他可能在門外就聽到了阿芬娜的哭聲，一進門就大聲問：“怎么啦？阿芬娜怎么啦？”上官瑩仿佛聽到了救星的聲音，哭著說：“丹尼爾，阿芬娜從床上摔下來了！”丹尼爾脫下鞋，洗了手，顧不上穿拖鞋就跑了過來，一把從上官瑩手里抱過阿芬娜，瞧瞧阿芬娜的額頭，瞧瞧她的后腦勺（后腦勺有個隆起的包），動了動阿芬娜的胳膊，動了動她的腿（左腿連著臀部的地方有一大塊淤青），又看了看后背。做了這一系列動作之后，丹尼爾抬起頭，眼睛里冒著怒火，大吼：“你是怎么看孩子的？你干什么來著？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一連串的問話弄得上官瑩無言以對。她一直快樂地陪孩子玩兒，就倒水的那一小會兒功夫離開了，阿芬娜就從床上摔下來了，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窗⒎夷仍诘厣系淖藙?，上官瑩猜測可能是她倒著爬到了床邊，往后仰著下來的?；叵肫鹎皟商彀⒎夷扰ν芭罆r，總往后倒，很可能是她去弄水的功夫，阿芬娜終于成功地往前爬也就是往后倒了。說巧不巧，阿芬娜身邊總有人在，偏偏今天這兩三分鐘的功夫上官瑩去弄水了，她學會了爬行，她就翻下床了。誰能料得到??？！

　　上官瑩心里那個悔啊，她恨不得從床上摔下來的是自己，她要不去弄水就好了，她要抱著寶貝去就好了，可誰會想到，一直不會爬的寶貝忽然就會爬了呢！“你就是個廢物！要是孩子被摔壞了，我跟你沒完！”丹尼爾憤怒的聲音在上官瑩耳邊回旋著，他的吼聲蓋過了阿芬娜的哭聲。他根本就不想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也看不見旁邊的上官瑩已然瑟瑟發(fā)抖，他大聲命令上官瑩：“把電話給我拿過來！”上官瑩遞給了他電話，他撥通了救護車的號碼。

　　謝天謝地，阿芬娜受的傷都是外傷，沒有太大問題，不用住院觀察，當天他們就回了家。阿芬娜早就不哭了，她早早地睡著了。上官瑩看著熟睡稚嫩的阿芬娜，覺得愧對于她，她千遍萬遍地在心里說著對不起，告誡自己將來任何時候都要把阿芬娜帶在身邊，不能再出差錯。而面對丹尼爾，她的內心全是怨恨，她已經(jīng)過了覺得自己委屈的時候了，因為丹尼爾根本不想知道她有多委屈，也不覺得應該安慰她。在他心里，她是負責看護孩子的，如果出了錯，錯全在她。他似乎就沒想過，她是孩子的母親，她像他一樣愛孩子，或許比他愛得更細膩，更周到，孩子疼，她的心更疼！但作為母親，特別是第一次做母親，她也有許多不知道的事情，也可能有犯錯的時候，照顧不到的時候，但這不代表他有權罵她，甚至羞辱她。

　　作為孩子的父親，他愛孩子，心疼孩子，看不得孩子受一點委屈是可以理解的，而作為孩子母親的丈夫，他應該更多地理解妻子的不易，而不是出點兒事就一味地指責她，怪罪她。上官瑩通過照顧孩子的事兒，聯(lián)想到他們一起做生意的事兒，越想越覺得她和丹尼爾之間存在著距離，他們對許多問題的理解經(jīng)常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他認為她不懂生活，話里話外地貶低她；她認為他學識少水平低，頭腦簡單，還自以為是。雖然天天在一起忙碌，上官瑩卻常常感到孤獨和無助。自從有了孩子以后，丹尼爾不像以往那么溫柔、健談了，他似乎把工作之余的熱情和耐心都給了阿芬娜，他不太在意或者說根本就沒想到上官瑩產(chǎn)后心思的復雜，她心理、感覺的變化，他只知道多幫她照看孩子，盡量減少她的身體負擔。上官瑩感激丹尼爾的付出，更渴望他的理解。她希望丹尼爾能夠理解，她并非是個經(jīng)驗豐富能扛能打的母親，希望丹尼爾能夠理解她的脆弱，她的無知。剛出生的寶貝需要愛和呵護，把寶貝帶到這個世間的母親也需要愛和呵護?？墒堑つ釥査坪醪焕斫膺@些。

　　上官瑩和丹尼爾之間似乎因為阿芬娜產(chǎn)生了隔閡，但這只是表面現(xiàn)象，事實上隔閡一直都在，而孩子的出現(xiàn)只是一個誘因，讓它們顯現(xiàn)出來了。就像有些與生俱來的腫瘤，如果沒有某種因素的刺激，它會永遠停留在原來的地方終生不變；而一個偶然的誘因，有可能使腫瘤受到刺激，顯露出來而且慢慢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