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四章（續(xù)1）

　　去看歌舞劇的那個夜晚是及其美妙的。清冷的空氣，讓人感到的不是冷，而是清新，深深吸上一口，沁人心脾。劇院里溫暖，明亮，女人們男人們都穿得漂亮，得體，一派節(jié)日般的祥和。上官瑩享受了歌舞劇對于普希金小說《葉甫根尼奧涅金》生動逼真的演示，她被演員們的精彩表演征服了。她上大學時讀過這部小說，對情節(jié)是了解的，所以看起來很輕松，雖然許多聽不懂但依然被感動。而丹尼爾像往常一樣，享受了中場休息的美食。丹尼爾每次去劇院似乎都不是為了看戲，而是為了陪上官瑩散心，和在中場休息時享受美食：喝一杯咖啡，吃一片俄式三明治。有次聽音樂會，可能是因為太累，他居然睡著了?？芍袌鲆恍菹?，他馬上醒來叫上上官瑩就去劇場小吃部排隊了。

　　劇場小吃部排隊的人總是很多，上官瑩寧可不吃不喝也不愿意排隊，而丹尼爾卻很有耐心，仿佛不吃點喝點就白來劇院一趟似的。令上官瑩奇怪的是，不光是丹尼爾，很多俄羅斯人都情愿排長隊買上點兒吃的或者喝的。吃的很簡單，面包上有一片火腿肉或者一片熏魚的俄式三明治或者小甜點、冰激凌，有時有烤蘑菇；喝的種類稍多一些，有紅白葡萄酒，香檳，果汁、礦泉水，茶或咖啡。人們大都一邊排著隊，一邊興致勃勃地談論著正看著的劇目或者各自的見解見聞；有些人顯然是許久未見，掩飾不住相見的喜悅，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兒高，也有默默站隊，默默吃喝的。這可能是俄羅斯人的劇院文化之一吧，上官瑩這樣揣測。人們在15-20分鐘的中場休息時間內(nèi)，交流了思想，交換了信息，展示了優(yōu)雅和健談，當然，真渴和真餓的也借機飽了腹，下半場可以踏踏實實地看戲了。丹尼爾喜歡在中場休息時吃喝，一個原因是他喜歡吃，再一個，也因為他喜歡這種儀式感，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刻。

　　上官瑩照樣是經(jīng)歷了一個像去劇院一定要穿裙子一樣的認知過程：起初認為沒必要，然后喜歡上了這種儀式感，甚至愛上了中場休息時小賣部的熏魚三明治，最終習慣了這種中場休閑方式，自然而然地去排隊去熱聊了。

　　2都是好心情惹的禍

　　那一晚，當上官瑩和丹尼爾回到家的時候，劇院氛圍帶給他們的熱情絲毫未減，一晚上親密甜美的相處令他們彼此更親近了，他們不斷地接吻，擁抱，連做愛都比平時更和諧，如膠似漆，酣暢淋漓。一番疾風勁雨之后，他們喘息著，相互撫摸著彼此的身體，然后上官瑩在前，丹尼爾在后，兩個人蜷著腿抱在了一起。沒過多久，上官瑩似乎意猶未盡似地小聲說：“丹，我還想?！钡つ釥柊阉Ьo了一下輕聲說：“還想？你學壞了，米拉娜。”說完呵呵笑了。上官瑩撒起嬌來，嗲聲嗲氣地說：“沒有啊，我就是還想嘛！”她翻過身，面對著丹尼爾，抱住他，好像祈求似地嬌嗔地說，“再來一次嘛，你不是喜歡我這樣嗎？”丹尼爾也從正面抱住了上官瑩，溫柔地笑著說：“今天忙了一天了，我明天還得早起，咱們睡吧，好嗎，寶貝？”“不嘛，我現(xiàn)在特別想！”上官瑩嬌滴滴地說著，搭在丹尼爾胳膊上的手，輕輕地捏了丹尼爾一下，她是想以這種開玩笑的方式讓丹尼爾“感覺到”，此時此刻她有多么想。誰知，丹尼爾的表情一下變了，還沒等上官瑩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兒，她的胳膊也被丹尼爾重重地掐了一把，上官瑩驚住了，頓時大哭起來。她從沒有被人掐過，誰動過她一個手指頭？何況是愛她的人！她怎么可能被拒絕？從來都是男人求著她做愛，今天可是她在主動求愛呀！她是真被掐疼了，不光是胳膊疼，她的心更疼，又一次，她覺得丹尼爾和她想要的男人相差甚遠，根本不是她的菜。她實在是太委屈了！她一貫的高傲受到了挑釁！她上官瑩什么時候被這樣對待過呀！無論是蕭然，還是易陽，從來對她都是呵護有加，生怕她碰到哪兒傷了，這可好，居然掐她！

　　上官瑩到莫斯科以來，第一次放聲大哭。被掐只是個導火索，她是在發(fā)泄，發(fā)泄這么長時間以來生活不適，語言不通，交流不暢給她帶來的種種不快、困惑和委屈。一聲高似一聲的哭叫可把丹尼爾嚇壞了，他慌忙解釋道：“你怎么了？我沒使多大勁兒?。∧氵€把我掐疼了呢。”他一邊晃動著自己的胳膊，一邊查看上官瑩的胳膊，他哪能想得到上官瑩的哭聲里包含了那么多內(nèi)容呢。上官瑩哭喊著：“你覺得沒使勁兒，對我來說就是很大的勁兒，你為什么掐我？”上官瑩很憤怒，也很委屈，但她無法用語言表達復雜的內(nèi)心，只能用大哭表達自己的極度冤屈。上官瑩的哭聲驚動了隔壁的娜杰日達，她在門外問丹尼爾：“丹尼爾，發(fā)生什么事兒了？米拉娜怎么了？”米拉娜聽不清老太太講什么，只顧自己哭，丹尼爾大聲回答媽媽的話：“媽媽，沒什么，你去睡吧。”他和娜杰日達說了幾句，上官瑩聽不懂他們說了什么，但她聽到娜杰日達叫她的名字，那口氣好像是安慰她。丹尼爾也一句又一句地承認錯誤，求她別哭了，說吵到媽媽睡覺了。上官瑩的情緒在發(fā)泄之后也漸漸平息了下來，她也哭累了，不哭了。她去浴室又沖了個澡，回到床上，大仰八叉躺在床的正中央。丹尼爾看了看她，不敢多說什么，拿上自己的被子和枕頭去媽媽屋了。

　　第二天早上十點多上官瑩才起了床，眼睛又紅又腫，頭昏昏沉沉的，嗓子疼，聲音也有點兒啞了。想起頭天夜里發(fā)生的事兒，她依然感到氣憤，同時悲傷，如果說在歌舞劇院的時候她高興得有點飄飄然，慶幸自己能來莫斯科的話，現(xiàn)在她非常想回BJ，她想念蕭然和易陽，想念以往或許平淡無奇卻被捧在手里的日子。想到他們，上官瑩忽然記起她給他們的信已經(jīng)發(fā)出去好久了，什么時候能收到他們的回信呢？他們會怎么回復我？丹尼爾已經(jīng)去市場了，屋里很靜。上官瑩走進廚房，娜杰日達仿佛是在等她似的，馬上站了起來。她微微笑了一下，那微笑似乎含著歉意，她肯定是已經(jīng)知道了昨晚上官瑩為什么大哭。她用手勢示意上官瑩坐下，然后從冰箱里拿出牛奶給她倒上，從灶臺上的平底鍋里盛出一個還有些溫熱的煎雞蛋，放在上官瑩面前的盤子里，又切了兩片面包也放在盤子里。她做這一切都小心翼翼地，時不時地看上官瑩一眼，生怕再做出什么惹上官瑩不高興的事兒似的。上官瑩心里還在生丹尼爾的氣，可看到娜杰日達這種小心謹慎，代人受過的樣子又覺得好笑，真是母子連心呀。她謝了娜杰日達，吃了飯，回房間學俄語去了。

　　上官瑩看了會兒俄語，什么也看不進去，頭有點兒疼，渾渾沌沌的。她想，不如再睡會兒吧，頭腦清醒就好了，便躺到了床上。這一覺，上官瑩睡得很實，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直到她很想上廁所才起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次廁所之后，她便開始了一次又一次于臥室和廁所之間的奔跑，她拉肚子了。她不知道因為什么，手里沒有止瀉的藥，和娜杰日達也說不清，只好等丹尼爾回來。

　　丹尼爾回來得比往日早得多。他一手舉著一束鮮花，一手拎著裝滿食品的塑料袋，一進門就“米拉娜，米拉娜”地叫。沒聽到上官瑩應答，想她一定還在生他的氣，這種待遇是他早就料到的。他后悔昨晚動作魯莽了，但他的確沒使勁兒，沒想到輕輕一下就把上官瑩弄得那么疼。一整天在市場上他都有些心神不寧，稍閑一會兒就想起上官瑩。他有些自責，同時覺得自己也有點兒冤，他決定回家后好好給上官瑩賠禮道歉，也好好解釋解釋，希望她能原諒他。他放下手里的東西，換鞋換衣服。娜杰日達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告訴他上官瑩一天沒怎么說話，下午總往廁所跑，讓他問問上官瑩是不是病了。丹尼爾點了點頭。

　　他洗了手，拿起鮮花，躡手躡腳地走進了他和上官瑩的房間。上官瑩正側躺在床上望著門口，她好像有點兒虛弱，完全不是昨晚四仰八叉躺在床中央的樣子了?？吹降つ釥?，她什么都沒說，連招呼也沒打，面無表情。丹尼爾把鮮花放在桌子上，拿了把椅子坐在床前：“親愛的，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嗎？”他關切地問。上官瑩翻了個身，轉過頭去。丹尼爾向前探了探身，一臉誠懇地說：“親愛的，請你原諒我，我知道你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昨天是我不好，弄疼你了，我也沒想到，可能是我的手勁兒有點兒大。你原諒我好嗎？”說完，扳過上官瑩的肩乞求地看著她。上官瑩轉過身來，翻著眼皮怒氣未消地說：“你就不應該掐我！你是男人，男人就得讓著女人，你明白嗎？”丹尼爾看上官瑩答話了，馬上說：“明白明白。再也不會了！我也很后悔，親愛的原諒我吧！好嗎？”上官瑩直視著丹尼爾：“你保證將來再也不會？”“我保證！”丹尼爾做了個向天發(fā)誓的動作，然后俯下身親吻了上官瑩的面頰，順勢把她抱起來靠在床頭上。

　　上官瑩不說話了，但神情緩和多了?！坝H愛的，我對你也有一個請求。”丹尼爾一副可憐的樣子，上官瑩疑惑地看看他，心想這種時候他還能有什么請求？“你以后也別掐我了好嗎？我的皮膚像女人的一樣不禁掐，一掐就紫，不信你看看？”丹尼爾把圓領衫的袖子翻上去，上官瑩一看，果然有一塊兒又青又紫的痕跡。她詫異了！沒想到她只是輕輕地捏了一下，卻在丹尼爾胳膊上留下了這么一大塊紫青。她心里忽地有些愧疚：她是不是太看重了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丹尼爾的感受？明明是她先捏了他一下，她卻不能容忍他下意識的反擊，結果她嚎啕大哭胳膊上卻沒有被掐的痕跡，而丹尼爾胳膊上被捏出了一大塊青紫卻必須賠禮道歉。上官瑩有點覺得自己并不全在理了，剛開口想說點兒什么，猛然從床上翻身下地，小跑著奔廁所去了。

　　丹尼爾問明了情況，了解到上官瑩只吃了早飯，下午一直在拉稀。他打開冰箱拿出牛奶，認真地看了一下牛奶的保質(zhì)期，明白上官瑩為什么腹瀉了。他大聲地告訴娜杰日達，上官瑩腹瀉是因為喝了過期的牛奶，他囑咐娜杰日達以后喝奶前千萬要看看保質(zhì)期。俄羅斯那個年代還沒有經(jīng)過特殊加工保質(zhì)期長的牛奶，一般牛奶的保質(zhì)期最多4天，娜杰日達是疏忽了。丹尼爾讓上官瑩不要著急，他馬上去藥店買藥，吃了藥過一兩天就好了。說著，他又換鞋換衣服，急匆匆地出門了。上官瑩沒說什么，但是在心里，她已經(jīng)原諒了丹尼爾，甚至感覺到了丹尼爾的真實和溫暖。

　　 3洗相片鬧出的誤會

　　裘力的庫存貨物總處理不完，他國內(nèi)的領導決定到莫斯科來考察一下，看看怎樣有效地處理積存的貨物，是否可以再往莫斯科發(fā)些其它貨物以抵消貨物滯銷帶來的損失。裘力當然很想把領導招待好，讓領導看看他為了挽回損失而做出的努力：雖然是因國內(nèi)的失誤造成了銷售困難，但他一直在積極想辦法解決問題，比如把貨物推給其他中國商人代賣；他還結識了當?shù)囟砹_斯商人幫忙銷售積壓貨物等等，說明他的工作能力強；同時俄語也學得不錯，簡單說沒有辜負領導的期望。裘力找到了上官瑩，請她幫忙邀上丹尼爾一起和國內(nèi)領導們見見面。上官瑩是個熱心腸的人，她剛從國內(nèi)來到俄羅斯不久，不在市場工作，沒有生活負擔，腦子里絲毫沒有“商業(yè)”概念，所以根本沒想是否需要報酬，也沒想丹尼爾是否有時間，直接答應了下來。她回家跟丹尼爾商量，覺得丹尼爾也會像她那樣馬上應允，沒想到丹尼爾面有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