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師姐會心疼他,他就不疼
謝無虞到底還是沒能直接離開。
放在儲物袋上的手收了回來,謝無虞微嘆出一口氣,調(diào)轉(zhuǎn)方向走進那白日里被她草草略過的村莊之中。
就當做是她毀了一片碧海之眼的補償吧。
......
坐上回程的輕舟,謝無虞才終于遲緩的感受到身體的疲累。
不管是情緒上還是肉體上,短短不到一日時間,謝無虞所面對的顯然早已超過了這幅身軀所能承受的界限。
謝無虞將大半個身子倚靠在輕舟上以作支撐,臨走時從桌上順手帶走的吃食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這些吃食雖無法將疲累沖刷,但胃里空虛感減弱后,到底能舒服上幾分。
謝無虞面無表情的一口口咀嚼著,她不知道當劇情起點被改變之后,后續(xù)的劇情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但她留在村莊內(nèi)的法陣足夠留給他們一息尚存,從山火中逃出去的機會。
天色微明,東方欲曉,熟悉的山峰浮現(xiàn)在眼前,被繚繞的云霧簇擁著,恍若仙境。
謝無虞循著記憶,將輕舟停在了一處偏僻的小路上,便步行往弟子居的方向走。
距離晨課還有一段時間,整座山峰都寂靜著,換做曾經(jīng)的謝無虞,對這條路上的一草一木都會充滿無限好奇與眷戀。
因為自己不曾擁有過,所以對這種充滿生機的情形便格外喜愛,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這都能讓她覺得放松。
但現(xiàn)在,謝無虞只想癱倒在床上痛痛快快好好睡一場覺。
已經(jīng)有多少年不曾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了?謝無虞想不起來了。
腳步在無形之中逐漸加快,卻又在踏入院中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謝無虞停在原地,緩緩凝眸看向不遠處的那道身影。
那人蹲在她門前,不知等了多久,身旁草地生出來的狗尾巴草都被他拔了個一干二凈,在手中編出一個個小狗小兔子的樣式來。
許是早就聽見腳步聲,一早就抬起頭來,翹首以盼的看著院門的方向,在對上視線的一瞬間,眸中仿佛有星辰流過。
“——師姐!”
只有一個人,會用這樣的語氣喊她一聲師姐。
那張仍顯稚嫩而充滿少年氣的臉笑著站起身,因著蹲了太久,身形微微踉蹌,眉頭也有一瞬的微蹙,但這不起眼的異樣很快就被壓制了下去,揚起笑意走向謝無虞。
“藥廬的師兄們說師姐領(lǐng)完藥就離開了,并無大礙,但我想來看看師姐?!?p> 謝無虞一時沉默,眸色難辨的落在他身上。
在玄珠之變發(fā)生以前,奚爭渡經(jīng)常會等候在謝無虞居所門前,因此這附近也很少有能茁壯成長的野草,總是在幼苗時期就被他消磨時間時手欠的連根拔了起來。
奚爭渡便會將這些野草編成各種模樣,送給謝無虞取樂。
“是么?”
上輩子謝無虞初得玄珠時,在榻上躺了五日神智才清明了些,整整一周才能勉力下地行走,每一步還都帶著像是牽動著全身血肉經(jīng)脈的痛感。
所以謝無虞離開前才會那么無所顧忌。
她不知道他在此等了多久,是不是早已清楚她整個晚上都并未回弟子居的事實。
但奚爭渡似乎并不在意這一點,也全然沒有察覺出謝無虞話音中的異常。
他只是像獻寶似得,將滿手的草編動物捧到謝無虞面前,剛欲開口說些什么,觸及到謝無虞眉眼間隱隱的疲態(tài),眉頭一皺,滿臉懊惱。
剛才還視如珍寶的草編動物霎時被他拋之腦后,“師姐累了?先進屋吧。”
師姐很少會向他主動提及起自己的身體狀況,每每他開口問,也總只會得到一個一切都好的答案。
他只能從藥廬的師兄師姐們口中窺得些真實情況,也不免更加細致的留意謝無虞的狀況,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細節(jié)都不愿放過。
謝無虞看著他,她太知道在此刻應(yīng)該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
以前的謝無虞,會第一時間擔憂他的情況,會無奈笑著應(yīng)下他的關(guān)心,嗔怪他總是過于謹慎擔憂,但到底還是會按他說的做。
于是謝無虞唇角扯出一抹笑意,用指尖輕點了點奚爭渡的腦門:“你啊?!?p> 奚爭渡跟在謝無虞身后,將滿手的草編動物攤開在木桌上,謝無虞坐在搖椅上看著他十分熟稔的打開柜門確認藥包的數(shù)量,不久便緊皺著張臉看向她。
“師姐,你又不好好喝藥?!?p> 謝無虞喉中溢出一聲輕笑,素來因病態(tài)而蒼白的臉也因著這點點笑意而浮現(xiàn)出些許生機。
比之謝無虞面上的清淺笑意,奚爭渡卻是一直緊皺著眉頭,走到謝無虞面前蹲下,嘴里仍絮絮叨叨著:“以前也就算了,師姐那日離玄珠那樣近,怎還能不將身體放在心上?”
“那些藥修也是....”話頭一轉(zhuǎn),奚爭渡的不滿又落到了藥廬里值守的那些人身上,“看了幾年也不見他們看出了些什么來,師姐當日都....竟還能說是并無大礙!”
以往關(guān)于謝無虞的病情,二人皆是心照不宣的不在對方面前提起,謝無虞是怕他擔心,奚爭渡是不敢,也怕師姐難過。
可這次,奚爭渡親眼目睹了那能夠輕而易舉要人性命的玄珠就離師姐那樣近,她的鮮血甚至都濺到了他身上,又叫他怎么不后怕?
謝無虞輕嘆出一口氣,像曾經(jīng)他們相伴的無數(shù)個日夜一般,斂下眸看他。
“那你呢?”
纖弱素白的掌心輕輕捧起奚爭渡的臉頰,他仰起頭,見觀音垂淚。
“疼不疼?”
奚爭渡心尖一顫。
謝無虞漠然的看著奚爭渡一瞬怔愣住的神情。
玄珠入體的痛苦,她當然再清楚不過,這個世界上都不會再有人比她更清楚。
奚爭渡卻笑了:“不疼?!?p> 師姐會心疼他,他就不疼。
謝無虞從未覺得奚爭渡臉上的笑容這么刺眼過。
他們同為玄珠的擁有者,甚至連奚爭渡提前劇情這么早就擁有了玄珠也是出自謝無虞的手筆。
她感受得到,那顆玄珠正在他體內(nèi),一如上輩子的她一樣,源源不斷地吸食著他的靈力血肉。
如果被天命庇佑的奚爭渡無辜,那么她,因他而受牽連的蒼山百姓,還有劇情中數(shù)不清的炮灰,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