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令實在是客氣!”崔顥笑呵呵地取過酒杯,沒心沒肺似地一飲而盡,“既有美酒可品,又有美人在懷,怎么不算體貼呢哈哈哈哈!”
吳融暗暗松了口氣,才敢轉(zhuǎn)過頭來招呼余下眾人。
謝瑜取過白瓷酒碗,正欲要抬頭一飲而盡,突然滯了滯。因為她瞥見對面之人同時端起了酒碗,卻微微蹙了眉。
難道說這酒還有什么古怪的?!
“謝縣尉——”前頭傳來吳融的不虞聲音。
謝瑜反應(yīng)過來,朝吳融和崔顥二人拱了拱手:“吳公,下官不勝——”
吳融打斷了她的話:“謝縣尉平日里顧念著夫人,不敢多飲酒也就罷了,今日御史在此,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快快給——”
“什、什么?!”
崔顥驚呼出聲,震驚地合不攏嘴,直瞪瞪地望向一側(cè)的謝瑜。
半晌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磕磕絆絆地攏起了嘴:“謝、謝縣尉你、你看著年紀輕輕,竟然已經(jīng)、已經(jīng)娶妻了?”
盧陵川一直垂著頭,愣愣望著手中的酒杯,無人注意到他亦是挑了挑眉。
謝瑜扯了扯嘴角,努力保持著臉上的淺淡笑意。
“讓崔御史見笑了,賤內(nèi)管得嚴,下官不敢隨意造次。不過今夜貴客親來實在難得,為表誠心,下官先敬二位貴人一杯。”話音剛落,謝瑜不露痕跡地抬手壓住一側(cè)衣袖,微微仰頭,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謝、謝縣尉客氣了!”崔顥訕訕而笑,這樣看來好像是他唐突了。
你敬一杯我回一輪,一杯又一杯的好酒皆落了肚。崔顥現(xiàn)下已經(jīng)被灌下七八杯酒,眼眸子迷蒙蒙的,雙頰紅燦燦的,瞧著不像是什么會喝酒的好料。
啪!
碧玉色的酒杯翻滾落地,飛濺的酒汁沾濕了謝瑜的左側(cè)衣袖,清溶溶水涔涔了一大片。
杯盞散落,引得眾人皆望向她這邊。
盧陵川抬眸望向她,冷冽面容上無甚表情。
謝瑜撓了撓后腦勺,連忙行禮道歉:“是、是下官糊涂,不、不小心灑了酒杯,還請貴人見諒?!?p> 崔顥笑吟吟地擺了擺手:“無妨無妨,謝縣尉果真是不勝酒力?。 ?p> 謝瑜請示了二位貴人,磕磕絆絆地站起身,走出暖閣去整理衣袍。
出了暖閣,瞧著四下無人,她的迷離目光頓時恢復清明,喘過幾口氣。被她尋到機會出來,自然是不會那么快回去的。
她走下回廊,沿著蔥郁小道慢悠悠地閑逛了好一會,微風拂面、綠蔭輕曳,閑適自得。
不知何時,竟是已走到了某處涓涓小溪的面前。
眼下這處四下無人、燈火不通,枯枝敗葉肆意蔓延,灌叢雜生,似乎是很少有人走動過的模樣。倚香樓里怎么還有如此荒涼的地方?!
吱吖——
謝瑜猛地一激靈,有、有什么黑峻峻的古怪東西從腳下一閃而過!
“什、什么東西——”
謝瑜拽緊衣袖轉(zhuǎn)過身來,緊緊地盯著堆滿枯枝敗葉的泥地,可惜一無所獲。
忽然,又有極其輕微的鐵器輕敲而落——
她倒吸了口冷氣,牟足了勁道:“何人在此裝神弄鬼,在下可是——”
砰地一下輕響,一只黑淋淋的老鼠尸首便扔在了她的腳下。
“咦?!”謝瑜目光警惕起來——
“不曾想天不怕地不怕的謝韞之,竟然還會怕一只死老鼠?!”
前頭傳來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清冷決絕且略帶嫌棄。
她回籠了心神,不露痕跡地往后退了兩步,盡量與面前的男人隔開一小段距離。
她正對著他,微微弓著肩膀,雙手抱拳行禮問安道:“下官拜見世子。下官失態(tài),讓世子見笑了?!?p> 盧陵川面色不虞,沉聲道:“哼,也不是第一次失態(tài)了,本世子也見慣不怪了!”
謝瑜心底苦笑,枉他的表字還懷澤呢,胸懷若谷、川澤納污呢!三年前新科宴上的意外到現(xiàn)在都還耿耿于懷,真是記仇?。?p> 謝瑜直起腰背,臉上早已掛上了一如既往的諂媚又誠懇的笑容,雙眸亮锃锃又摻著幾分機靈,雙頰因方才飲了酒而透著微紅。
她言辭懇切道:“世子英俊又瀟灑,寬厚又仁慈,大人有大量,想來是不會跟韞之這樣微不足道的小官計較的?!?p> 盧陵川目不斜視,頗為不屑:“本世子知道你一向巧言令色、口舌如簧,不必在本世子面前油嘴滑舌的?!?p> 她面色不改,借著方才飲了酒的勁,胡說八道也是有道理的。
“哎呀呀,世子當真是誤會了,下官所言句句屬實,皆是肺腑之言啊?!?p> “句句屬實,肺腑之言?此話當真?!”盧陵川突然抬眸盯住她,幽幽目光里全然是審視之意。
“當真如此,下官怎敢欺瞞——”
盧陵川眼疾手快拽住她的左側(cè)衣袖,粗壯有力的手臂自然壓住了她的細瘦手腕——
“世子你——”
可惜謝瑜余下的話語皆被噎在了喉嚨里。
她呆滯在原地,心底如見洪水猛獸,可惜避之不及也避無可避——
雖隔著寬袖大袍,強勢且不容抗拒的溫熱體溫猛地滲入到衣袖之下,肌膚相觸,直燙得她心里發(fā)慌。
他的手掌已然探入到她的衣袖之下,摩挲過手腕前的幾處肌膚,生了老繭的拇指和食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讓她的手臂動彈不得。
盧陵川一怔,只覺得這男子的手臂和手腕未免太過細瘦冰涼了。
謝瑜心底一驚,猛地抬眸盯住身前之人,如小鹿般的棕色眼眸底下終于閃過一絲驚慌。
“世、世子!”
盧陵川將她眼底的慌張盡收眼底,戲謔地勾了勾唇。不曾多想,他迅猛抬手一勾,順手便抽出了她藏在衣袖下的一件濕淋淋的汗巾子。
汗巾子還透著濃濃的酒氣,不正是方才一杯又一杯“一飲而盡”的好酒嘛!
“謝縣尉真是好手段,當著崔知院的面也敢使詭計!”
謝瑜方才逃避飲酒的小心思暴露無遺,藏無可藏。
她面露無奈,可憐巴巴道:“世子機智,下官真是望塵莫及。可惜下官不勝酒力,賤內(nèi)管得嚴,下官這也是無奈之舉?。 ?p> “無奈之舉?!”盧陵川盯住他,頗為嫌棄地揮了揮衣袖,似乎要盡力將方才沾染到的汗巾子酒氣揮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