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王府里,冷月心中含著一股復雜的情感醒來。
王策戎的胸膛是熾熱的,一雙禁錮著她腰肢的手掌也是熾熱的,將她從一片濕冷中拉回。
她一動,那雙鳳眸便睜開了,嗓音沙啞低沉卻透著急切:“哪里不舒服?我讓人去傳青河?!?p> 冷月輕輕摩挲著他下巴上難得一見的青色胡茬,一時不曾言語。
他捏住她的手,語氣泛上冷意:“你昏睡了兩日,再不醒我就要去拆了高府?!?p> 前兩日他風塵仆仆地回到家中,看到她慘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毫無生氣,心尖狠狠一顫,聽了事情原委,只覺怒火在整個胸腔之中亂竄。
他忍了又忍,才將將按壓下來。
高家在北上的根基過于深厚,他不愿讓她背上紅顏禍水的罵名。
“不用麻煩,我只是頭疼?!崩湓掳涯樎襁M他的胸膛,悶聲說。
王策戎的手緊了緊:“疼的厲害么?回想起什么來了?”
“還好……”
對于王策戎,冷月原本的心虛日漸化為愧疚,可若要她坦白,她也做不到。
“王策戎……你到底喜歡我什么?”
在稀少的記憶里,作為神女的她從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又有神力加持,因此行事果決、自我。
三十三重天最有權(quán)威的燭照上神對她的評價也僅僅四個字——生性涼薄。
人神一族占了一個人字,因此并不是完全不通七情六欲,但她是一個特例。
神女的第一劫迎來的不是情劫,而是雷劫,這也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一件奇事。
她歷經(jīng)雷劫飛升至天界武榜第一。
因此,她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體貼的眷侶,除了這一身皮囊……
“冷月,母后曾經(jīng)說過——有些人注定命里就是要相遇的?!彼p輕摩挲著她的頭發(fā),安撫那點不知哪里來的情緒:“我們,大概就是如此?!?p> 冷月的鼻尖泛起酸意,濡濕了王策戎胸前的衣襟。
他寬大有力的手掌輕柔的安撫她纖細的脊背,他想燕山腳下的初遇就是不同的。
她的蘇醒更是他一往情深的開始。
當然,在他看來,他們能成為眷侶,冷月更是難辭其咎。
她瞧上去總是冷冷的,行為之間卻充斥著滿滿的依賴,目光總是流連在自己身上,一顰一蹙、一舉一動都有著無聲的吸引,因此,他將她藏于自己的領地,不容許任何一絲窺探。
愛無從究尋,又必有淵源。
旭日東升,黑夜退去,北上城漸漸蘇醒,他掩藏了兩日的醋意也蘇醒了。
冷月再睡醒時,精氣神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見到暮云一只手用繃帶吊著,十分疑惑,明明兩天前還好好的?
暮云見到她卻再也繃不住了,眼含淚花控訴:“姑娘,我這是王爺揍的!”
“為何?”
“姑娘你忘了未負雪那小子的令牌嗎?”暮云無語凝噎,王爺那醋壇子簡直要淹死人了。
冷月神色一滯:“就這?”
封陽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扶著他那只手,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冷月,皺眉道:“王爺下手也太重了?!?p> 冷月眉間一皺,轉(zhuǎn)身去找王策戎去了。
冬禧擰了暮云一把,咬牙道:“你要是惹王爺和姑娘吵架了,我饒不了你!”
“嘶~姐姐快松手!王爺喜歡的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吵不起來的……”
話是這么說,但秋綏和冬禧都不知道該愁還是該喜了。
前幾日,王爺回府后聽了事情原委,臉色陰沉,直奔高府鬧了一場,在門童心驚膽戰(zhàn)的顫抖里,一掌轟飛了高府的大門,咬牙切齒:“高寧!給本王滾出來!”
接著,高大人一個地方文官,來不及為自家那位開罪,就被扒了衣裳扔在庭院里哆哆嗦嗦的“舞劍”。
現(xiàn)如今北上的當家主母大都內(nèi)心惶惶,想來今后應該都不愿與姑娘結(jié)交了。
冷月在后院找到王策戎的時候,他正沉著一張臉,光著膀子練劍,他身量本就極高,肩背寬闊,兩臂肌肉飽滿,養(yǎng)眼極了。
以往瞥見一眼就要停下然后貼過來的人,今天是視而不見,自顧自練劍。
顯然是在鬧脾氣。
她抱著手臂倚在一旁看他練。
一時間,只有不問凌厲的破空之聲。
半晌后,王策戎先沉不住了,朝她低吼道:“令牌我不可能還你!別想著去找那小子!”
他只要一想到那臭小子一口一個冷月姑娘跟在她身后,又是抱著怎樣的愛慕眼神望著她的,他就想吐血。
冷月無語,明明昨夜在床上都還是溫柔體貼的,一早起來卻又是這般冷漠。
“過來?!蹦钦Z氣里隱隱含著點火氣。
于是,北上王又被不動一指的招了過去。
由于兩人的身高差,王策戎攔腰將人抱坐在一旁的石桌上,兩手支著石桌,仰視著她。
她黛眉微蹙,望著他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一副求哄的姿態(tài),十分不解:“一塊令牌而已,為何如此大動肝火?”
“那塊令牌是凌云宗首席弟子的玉牌,你們又不是過命的恩情,除非他喜歡你,想把這東西當定情信物?!彼Я艘а?,繼而陰沉道:“你還收了!”
這才是他氣不過的理由。
冷月詫異,她不知道那塊令牌還有這么一層含義,但是不可能啊……
她看著王策戎那氣鼓鼓的模樣,伸出手腕上的紅色手鐲,又偏了偏頭展示發(fā)簪,道:“我只有你的定情信物?!?p> 見他神色緩和了許多,她再接再厲,主動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解釋:“我并不知道那塊令牌有這樣的寓意,抱歉?!?p> 王策戎哪舍得她真的道歉,又不是她的錯。埋頭在她的頸側(cè)蹭了蹭,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冷月想起暮云委屈兮兮的模樣,又正色道:“但你再如何生氣也不該動手,暮云根本沒有做錯什么,你下手不知輕重?!?p> “若是讓你麾下的兄弟們覺得你是一個為了女人大動肝火的王爺,往后要如何服眾?”
王策戎倏地抬起頭,看著冷月,眼眸中閃動著別樣的光芒,情難自抑地纏上她的唇。
難得的平和,兩人哪里也沒去,就在王府里舒適的待著。
傍晚時分,燭龍悄無聲息的鉆進了她的衣袖。
待到用過晚膳,王策戎去沐浴,它一鉆出來就調(diào)侃:“神女殿下,你聞到了嗎?”
“什么?”
“一股名為愛情的酸臭味?!?p> 天已經(jīng)黑透了,那道筆直堅挺的身影站在窗邊,風偶爾輕拂她的臉龐,臉側(cè)的碎發(fā)輕輕晃動,聞言,一雙黑眸斜眼瞧它。
燭龍仗著她的神力消散,肆無忌憚的表演:“我在前方浴血奮戰(zhàn)!你卻花前月下,甜甜蜜蜜……半點沒將我放在心上……”
說罷,還用自己的兩只小爪子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冷月不輕不重地彈了它一下道:“莫要牢騷,講正經(jīng)事?!?p> 它嘿嘿笑了一聲,爬回冷月的肩上,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出:“東君海域人魚族女王殞沒,原本應該順位繼承的小公主離憂被長子未夜殺害奪位,次子瑯玕至今仍然在被追殺,下落不明,而未夜在妖王赤華的助力之下,已經(jīng)控制了東君海域?!?p> “奪位?他不會被王座認可。”
“正是,未夜性情殘暴嗜血,東君海域的生靈被大批屠殺,四季碧藍的海水居然呈現(xiàn)出粉紅色,死尸漂浮散發(fā)腥臭……已然不復往日的美麗?!?p> “他與妖王聯(lián)手了么?”
“是,他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北上。殿下,短短百年,人與妖的戰(zhàn)爭將要再次降臨。”
怒火已經(jīng)在冷月的胸膛彌漫。
燭龍瞧著她明顯動怒的神情,抖了抖,暗道未夜的下場一定很慘。
“但是,殿下請看……”
每個鮫人都有且僅有一枚又大又漂亮的鱗片,生長在魚尾末端最中心的位置,似乎對于他們有著別樣的意義。
她接過這鱗片,垂眸打量著它在光的照耀下泛著粉藍的色澤。
“誰的?”
“這是次子瑯玕的鱗片,他找到我,要我轉(zhuǎn)交給殿下……”
“顯然,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殿下的存在?!睜T龍難得嚴肅,殿下的魂魄碎成了多少塊她本人都不知道,已知的也就天界的那一位,想來除了它以外,再不會有人知曉殿下本人如今的真實處境,他是如何得知的?是否還有別的什么人也已經(jīng)知道了?
“這位次子不簡單,殿下要多加小心。”
冷月點頭:“我知道了?!?p> 她將鱗片收好,問:“還有么?”
“有,半度天君的渡劫期到了?!?p> 冷月一頓。
神女殿下與半度天君素來不和,這是整個天界都知曉的事情。
想到殿下的魂魄支離破碎,記憶也是如此,因此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它繼續(xù)道:“天君已經(jīng)閉關渡劫,雖然天君千叮嚀萬囑咐三十三仙門按兵不動,但是人魚族的叛變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恐慌,一如當年……”
燭龍適時止住了話頭,用爪子輕拍了兩下冷月的臉龐。
冷月略有不安,王策戎此次前往拉博州之所以拖那么久,是因為不僅僅修補結(jié)界,他還奉天諭追殺叛逃者長留尊者和梅團仙子。
可兩人最終消失在魔鬼域,追靈符完全失效。
她覺得巧合的是,長留尊者就是在魔鬼域?qū)⑸衽畮Щ靥旖绲摹?p> 魔鬼域必有蹊蹺。
“燭龍,你去魔鬼域和魔界走一趟,打探長留尊者和如今天界那位神女之間的聯(lián)系?!?p>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