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歷十二年冬。
飄雪覆蓋山嶺,遍處是寒意,幽幽地略過縫隙,惹人心顫。
一位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癱坐在了地上,整個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淚流滿面,嗚咽不止。
“祖母,先別哭了,這地方實在太危險了?!毙∨撼读顺独先思业囊滦?,可憐又無助。
她瞥了眼當才救助他們的少年,聲音微顫,帶了一點兒哭腔道:“謝謝你救了我們?!?p> 那位少年身著一襲青衫,立于古柳之下,溫文雅爾的氣質(zhì)與這個荒涼的山林里顯得格格不入,他慢慢靠近雪地上受傷的男孩兒,輕聲安慰道:“別急,你哥哥的傷似乎還有救,先離開這里再說?!?p> 雪花飄飄,天地間一片混沌,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冰雪覆蓋。
遠方似乎又有什么動靜傳來,或許是深山野嶺的緣故,方圓百里內(nèi)壓根沒什么人來往,方才的聲音不小,怕是又有什么危險。
穆景閑只好提高警惕,勸告老人家?guī)е约旱膶O女趕緊離開,如果能問到出路的話再好不過。
說來也是,為了尋找斷魂劍的線索,跟蹤兩位靈劍宗的弟子誤打誤撞來到了這破山林里,可惜不僅人跟丟了,還迷了路。
中途意外遇到了一戶人家,不幸的是,遇見他們一家子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重傷倒地小孩兒的父母死的很早,當穆景閑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被狼妖吃的只剩半截身子了,場景甚是凄慘,只有他的祖母和妹妹活了下來,不過按照目前傷勢來看,這小孩兒命似乎也很難保住了。
他有點驚訝如此偏僻的地方,竟然還有人?
但當聽到老人家痛徹心扉的哭喊聲時,想到當一件事無法解決時,怎么安慰也無濟于事,也就沒有再言。
一沙沙一沙沙一
動靜再次來襲,不同于以往,這次是顯而易見的聲音,穆景閑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上下戒備警惕起來。
“原來這里還有人在呀?”
“喂,一會兒要是有群人向你們問起我,就說不熟悉沒見過知道不?”
女子甜美的嗓音中帶著點笑意,眼,但話里含義很明顯,帶著一絲威脅和警告。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遠方一群黑衣長衫的人向他們襲來,并問起方才女子的行蹤,老婦人看見他們手中帶血的劍,哪里見過這般陣仗,頓時驚慌起來,茫然搖頭。
穆景閑觀摩裝扮,感覺有點眼熟,嘖,好像是殤月閣的人?
其中一位黑衣裳的人站出來惡狠狠道:“問你們話呢,聽到?jīng)]有!”
穆景閑感覺實在沒必要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冷冷回答了一句:“沒見過。”
“首領(lǐng),這破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不僅凍得要死,妖怪還多,再往前走的話可能會迷路,咱們沒必要冒這個險?!?p> 黑衣的領(lǐng)頭人臉色稍沉,目光中帶著審視,緊盯少年和婦人片刻后,感覺沒有威脅的必要,只好下令道:“算了算了,都撤退吧?!?p> “終于走了,真是陰魂不散啊。”
大約過了半柱香,那位眉目清絕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又來到了他們身邊,感慨道:“我真是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到活的人?!?p> “謝謝各位的幫助,我姓沈名長哥叫我沈長歌便可,”她無視了地上的血跡,神情悠閑地問:“對了,你們知道出去的路嗎?”
“剛才追殺你的人是殤月閣的人?”
沈長歌望向面前溫潤如玉的青年,似乎在打量著他的身份,莞爾一笑道:“對啊,話說你們怎么會在這兒,這里妖怪遍地,可不是閑人該來的地方,難不成你是有什么目的?”
深夜將至,樹木婆娑,風(fēng)雪雖漸漸停了下來,但依舊寒風(fēng)刺骨,凍得令人瑟瑟發(fā)抖。
穆景閑抬眸,對上了她似笑非笑的眼:“天太黑了,前面似乎有個屋子可以避一下風(fēng),等會兒再和你談?wù)?。?p> “那她們?”沈長歌言簡意駭,指了指那老婦人和小孩兒。
穆景閑無奈向母女兩人說道:“一起去吧,今夜是出不去了,總得找個地方過夜。”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山林間的枯葉隨風(fēng)搖曳,荒涼破敗的屋舍內(nèi)燒起了柴火,微弱的火光照亮的四周,勉強有了點溫暖。
“祖母,你快看,我剛才給哥哥用了點草藥敷了下傷口,他好像眼皮動了一下?!卑⑷緷M懷希望地說。
“他中的應(yīng)該是幽冥狼妖的毒吧?太晚了,基本沒救了?!鄙蜷L歌語氣閑散,毫不留情地說了出來。
阿染聽出了她的冷嘲熱諷,心里的怒火油然而生,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充滿了警示。
她呆望地看著老人家,自從她們一家遇難后祖母就魂不守舍的,似乎難以接受現(xiàn)狀,如今是經(jīng)受不起一點打擊了。
半晌,阿染趁他們不注意突然從草屋中跑了出去,只說了句要給哥哥尋找草藥。
穆景閑疑問:“你在外面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靈劍宗的人,我是跟蹤靈劍宗的弟子來到了這里,但不知怎么后面就不見了人影?!?p> 沈長歌用一種隱晦不明的眼神打亮了片刻,笑了笑:“抱歉啊,靈劍宗的弟子已經(jīng)死了,你猜殤月閣那群人為什么追殺我呢?”
她繼續(xù)道:“我路過幽冥山時,意外的看到靈劍宗和殤月閣的人交接,似乎進行什么秘密交易,我真的只是純路過而已,沒想到他們竟要殺人滅口!”
說完又吐槽了一句:“肯定是不正當?shù)慕灰祝蝗辉趺催@么見不得人?連我一個柔弱少女都殺!”
“后面嘛,我就把靈劍宗的那兩名弟子給殺啦,殤月閣的人太多,稍微有點棘手,在往后就遇到了你?!?p> 沈長歌:“話說回來,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沉思了一下,才道:“在下姓穆,名景閑?!?p> 她本來還想問問他的師門出自何出,突然想起來:“對了,那小姑娘還沒回來呢,這么晚出去不會有什么事兒吧?”
她的話倒是提醒了穆景閑,他看了眼熟睡的老婦人,溫聲道:“算了,你在這兒守著,我出去尋人?!?p> 沈長歌懶洋洋哦了一聲。
半響,那位受傷的少年不知什么時候清醒了過來,渾身的疼痛如潮水般涌來,仿佛每一秒都是無盡的煎熬。
他渾渾噩噩間察覺到屋子里有人,勉強嘶啞開口道:“什……什么人在這里?”
父母被狼妖活生生吃掉的模樣讓他歷歷在目,他看著血淋淋的胳膊,知道自己即便是活下去也八成是個殘廢了。
無盡的絕望和煎熬讓他痛苦不已,他寧可昏死過去,哪怕是死了也好。
沈長歌眼瞅著那位少年,表情有些復(fù)雜。
結(jié)局早已注定了不是嗎,耽誤了這么久,無非是早死晚死罷了。
她突然做了個決定,輕輕哼了聲:“好吧,你目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像這樣等死,二是被我殺死直接了斷,你選哪個?”
小男孩兒糊里糊涂地聽到了神秘女子所說的話,意識到自己沒救了,反正面對的結(jié)局都是死亡,那還不如快點了斷。
即便是活下去了又如何呢?反正他怎么也是個殘廢了,他接受不了自己之后茍延殘喘的模樣,掙扎片刻后最終還是肯求道:“求你……殺了我吧……”
女子不緊不慢地走到他的身邊,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地匕首,輕聲問道:“你可想好了?”
小男孩兒果斷地閉上了眼睛,
她動作迅速而果斷,動作流利的劃向了他的脈搏。
血液瞬間噴涌而出,紅墨水般濺了一地,沈長歌云淡風(fēng)輕的擦試著被鮮血染紅的手,緩緩說了句:“永別了?!?p> “對不起阿染,也對不起祖母,我先一步去見爹和娘了?!鄙倌旰瑴I閉上了雙眼,也是他瀕死前最后的念想。
“你做了什么?”
前一秒那位小孩兒剛安息的閉上了眼,后一秒就看見穆景閑推門而入,身邊還跟著那位阿染的少女。
“還真是巧了,”沈長歌感嘆片刻,嗤笑了聲:“如你們所見,他死了?!?p> “你……你殺了他?”阿染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言語間充滿了指責與憤怒。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明明不久前他還醒了,明明他還有希望的啊……”阿染失魂落魄的跪了下來,眼淚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下來,絕望與悲傷淹沒了她的內(nèi)心。
穆景閑倚著窗口看向她,眸光中復(fù)雜的情緒微微一閃。
“哎,搞得我像什么壞人似的,我看你的打扮應(yīng)該也不像普通人,你早就知道了結(jié)果不是嗎?”沈長歌指了指穆景閑。
“這幽冥山上大部分的妖怪都帶有劇毒,更何況殺他的那只狼妖是只成了精的狼妖,小姑娘,你哥哥耽誤了這么久早就沒救了,能撐到現(xiàn)在無非是你弄的這些草藥吊著一口氣罷了?!?p> “先說好,殺死你哥哥也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只不過給他提供了一個選擇而已?!?p> 阿染終究是停止了哭泣,接受了哥哥死亡這個現(xiàn)實。
氣氛陡然冷住,周圍空氣仿佛凝結(jié)了一般,靜的可怕。
如此氛圍之下沈長歌顯然有些不自在,面對這兩個悶葫蘆,無奈之下還是她找了話題。
“喂,沒事兒聊聊天嘛,相遇就是緣分啊?!?p> 穆景閑:“你想聊什么?”
“誒,讓我猜猜看,你是不是玄月門的人?”
穆景閑敏感察覺到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言語間甚是期待,她似乎很在意這個答案。
“哦,我是?!?p> “正好我找玄月門的人呢,巧了。”沈長歌話里愉悅和驚訝。
穆景閑疑惑問道:“你找玄月門的人有事?”
“哦,忘記告訴你了,我來自雙蘭山,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這個門派吧,我婆婆要我下山前往玄月門,并且要我告知玄月門長老們一些事情,至于內(nèi)容嘛,保密?!?p> “不過我這輩子沒下過山,哪里知道路,況且雙蘭山那么弟子偏偏讓我去,我實在不明白她的用意,不過這次機會我可一定得抓住,畢竟我這輩子都沒下過山。”
穆景閑聽出了她的話里的含義,遺憾搖頭笑了笑:“那么實在抱歉了,由于我犯了些錯誤,師尊讓我下山歷練,未經(jīng)允許不準回宗門,至少在未來幾個月,我都無法回玄月門了?!?p> “誒,沒事沒事,我才不著急,多么好的一次下山機會,我怎么也得肆無忌憚玩上個一年半載??!”
風(fēng)吹過她的劉海,碎發(fā)下的雙眸水光瀲艷,宛如冬日陽光下的初雪,看起來愜意十足。
“我呢,本是想快點兒完成婆婆所給安排的任務(wù),好在人間游玩體驗一番,如今計劃反過來,先及時享樂,任務(wù)嘛最后完成就好,反正也都一樣?!?p> 最后她咳了咳,努力讓自己顯得嚴謹一些,但骨子里仍透露出一些散漫的氣質(zhì):“那……所以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我可能得麻煩你一下了?”
穆景閑淺笑了聲沒有拒絕,簡單來說也就是帶她回宗門一趟,舉手之勞而已,算了,只要她不著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