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透亮的眼珠坦蕩回應她的目光,不知是日光太亮還是眼前這人心情極佳,叫人輕易窺見他眼底細碎的笑意。
“好看嗎?”陸時嶼長眉微挑。
許知安聞聲,快速眨了幾下眼回神,這才發(fā)覺她不知不覺盯著陸時嶼的眼睛看了許久。
“好看?!痹S知安不躲閃不回避,眼尾帶笑,毫不吝嗇夸獎。
夸贊的話剛說出口,身旁的人短而輕促地笑了一聲。
笑聲太倉促,說不清是好笑還是嘲弄。
許知安移開目光,垂眸繼續(xù)抱著冷飲杯子。
“陸時嶼?!?p> 白皙瘦長的手指壓著一張名片推到她面前,突出的腕骨上綴著一顆黑色的小痣。
“認識一下?”
許知安眼眸微瞇,無意識抬手輕捻左邊耳垂。
她兩指捏起名片掃了兩眼,微微偏頭,注意到陸時嶼停留在她左手上的視線。
“許知安?!痹S知安不動聲色地收手,“請問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特別的事?!标憰r嶼雙手交握擱在桌沿上,“只是覺得你和我比較有緣?!?p> 許知安大腦卡殼:“有什么?”
有哪門子緣?
在她的印象里,現(xiàn)在的陸時嶼總是一副淡漠疏離的模樣,為人處世一絲不茍,完全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許知安覺得,事情好像朝著某種意想不到的方向發(fā)展了。
“有緣?!标憰r嶼耐心重復。
“你是C大的學生?”他又問。
許知安更懵了。
短暫的接觸下來,某些瞬間讓她生出一種錯覺。
這不太像是初見,更像是一場闊別已久的重逢。
也許是記憶與軀體的雙重本能,許知安心想。
她點了點頭說:“有事?”
“加個聯(lián)系方式?”陸時嶼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機說。
許知安狐疑地看著他。
“是這樣的,云禾近期要和C大聯(lián)合啟動一個項目研究,我想了解一下學校的情況?!标憰r嶼淡聲解釋。
云禾與C大及周邊的知名大學確實有過不少合作,但陸時嶼的話完全偏離許知安的認知。
這些對話,本不該出現(xiàn)在她們的初見。
仿佛一切都因為她的出現(xiàn)而改變,陸時嶼也不例外。
許知安很快接受突如其來的偏差,迎著他的視線,大大方方的與他對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這些是校領導的工作,我只是一個學生。”
“那些人每年都是一樣的說辭?!北痪芙^的陸時嶼沒有絲毫惱意,“我想了解些不一樣的?!?p> 許知安拿手機的動作頓了頓,問:“C大那么多學生,為什么偏偏找我?”
話音未落,她看到那雙沒什么情緒的眼眸浮上一層淺淡的笑意,稍縱即逝,像是一瞬間的錯覺。
“因為我和你有緣。”陸時嶼聲線一如既往的平緩從容,“我想我們應該會很聊得來?!?p> 許知安噎了一下,咕噥著打開手機。
“不去當神棍可惜了……”
她聲音太小,陸時嶼聽不真切。
男人手肘撐著桌面,上身朝她傾斜,微微偏頭,眉眼低垂,一副仔細聽的模樣。
“什么?”
淡淡的木質香水味和獨屬于眼前人的清冷氣息縈繞鼻尖。
許知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沒什么,你加我還是我加你,微信還是支付寶?”
陸時嶼面上露出顯而易見的疑惑:“你和人聊天用支付寶?”
最后那句許知安只是順嘴一說,壓根沒想到陸時嶼會揪住這個點。
“轉賬也是一種交流方式,不行?”許知安隨口胡謅。
陸時嶼:“……行,我加你?!?p> 許知安點開二維碼,陸時嶼剛掃上,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
似是很重要的電話,陸時嶼起身朝外走去。
這倒是和初見時的場景對上了號。
許知安托著下巴,關注著陸時嶼的一舉一動。
男人倚在路邊的黑車上,往那一站跟個景點似的,手搭在車門把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坐進去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記憶里的他講完電話就會離開。
她的目光不加掩飾,很容易讓人覺察,陸時嶼朝她看過來。
視線隔著幾米的距離和窗玻璃于空氣中交匯。
許知安腦子一抽,揮手無聲打了個招呼。
陸時嶼注意到她的舉動,抬手輕晃兩下回應。
就像一個耐心陪小孩兒胡鬧的大人。
許知安壓下突然冒出來的怪異想法,愣了會兒神。
再回神時,倚在車邊的男人沒了蹤跡。
清脆的風鈴聲和灰棕色猴子機械且怪異的腔調再次響起。
某個本應該離開的大忙人又回來了。
大忙人把被冷落的熱飲推到她面前。
許知安:“?”
所以熱飲原本就是給她買的?
她看起來很虛嗎?
許知安一腳踩進暴怒的邊緣,又不情不愿的收回。
行吧,她這小身板生理期快到了,確實虛。
來而拒絕傻逼也。
許知安坦然接受陸時嶼的好意,一手一杯飲品。
“女孩子總喝太冰的對身體不好?!标憰r嶼語調平淡,不由分說抽走她手中的冷飲。
許知安木著一張臉:“那是我買的。”
“別喝這個了。”
“我買的憑什么不讓我喝?”許知安犟種附身。
她嘴上說著,伸手就要去搶。
陸時嶼反應更快,手一松,大半杯的冷飲落進空蕩蕩的垃圾桶,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垃圾桶里沒有垃圾,許知安要臉,她還干不出當眾翻垃圾桶這么喪心病狂的事。
“浪費可恥?!痹S同學在心里默默豎了個中指,打開杯蓋嘬了一口。
甜度剛好。
巧合嗎?
大概是吧。
陸時嶼沒有繼續(xù)坐下。
許知安知道,他要離開了。
中間雖然有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但大體發(fā)展路徑沒有變。
“有空再聊,我有事先走了?!?p> 意料之中的回答。
許知安懶懨懨地點頭,目送大忙人離開。
陸時嶼驅車離去,許知安一時間想不到要去哪,干脆繼續(xù)留在候爾咖啡屋。
日漸西斜,夜幕從另一頭的天際籠罩過來。
許知安看了眼時間,起身離開。
咖啡屋在C大東門外的長街里。
走出長街,穿過馬路,許知安在東門口的閘機驗證身份后走進學校。
道路兩旁的路燈早早亮起,路上有來來往往的行人與緩慢行駛的車輛。
許知安躍上人行道,緊貼著十字路口處坐落的后勤樓往宿舍走。
殺他的兇手是和她一起做項目的學長。
開學已經三周,項目參賽申請已經遞交,審核也已通過,接下來的兩個月,她還是要和兇手以及幾個爛鳥同學待在一起做項目參加比賽。
對于即將面對的那些人,她并不怕。
一個人做幾個人的工作而已,你擺我擺大家一起擺。學分而已,她才大二,有的是時間修。
只要她一擺到底,就沒人能拿她怎么樣。
許知安一邊走一邊回想那幾個傻鳥的信息,試圖提前做出對策。
后勤樓盡頭是一個九十度的拐角。
轉過拐角,許知安和人撞了個正著,連連后退好幾步。
“靠!”
“日!”
兩道女聲同時響起,兩個姑娘被對方脫口而出的臟話驚得愣住,忘了喊痛。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戴眼鏡看不清路?!?p> 撞到許知安的女生慌忙道歉,蹲到地上伸手摸索。
許知安看著對路人誠懇道歉的女生,面露疑惑:“你好?”
女生豎起耳朵辨認聲音方位,轉了個身背對許知安,沖一個路過的學生點點頭。
“你好你好,我叫楊今雨?!?p> ……?
許知安遲疑道:“你看不到我?”
楊今雨原地轉體180度,仰頭瞇起眼睛仔細辨認一番。
許知安伸手晃了晃。
楊今雨:“不好意思,我有點近視,看不太清楚,能先幫我找下眼鏡嗎?”
光線雖不如白日明亮,兩人之間的距離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三米,這也叫有點近視?
怕不是對“有點”有什么誤解。
許知安上前幾步,彎腰撿起撞掉的眼鏡還給楊今雨。
“謝謝!”戴上眼鏡的楊今雨恢復視覺,抓住許知安的手感激道,“我剛摘了眼鏡想擦一下就撞到你了,你沒事吧?”
許知安搖頭:“沒事,是我沒注意看路,你沒什么事吧?”
楊今雨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我沒事,學姐再見?!?p> 許知安被那聲學姐叫的有點懵,當楊今雨與她擦身而過時,看到楊今雨鎖骨處一條明顯的黑白分割線,心下了然。
剛熬過軍訓的大一新生。
除此之外,楊今雨也是項目組的成員之一。
對什么都好奇的新生對大幾屆的學長有著迷之信任,很輕松的被鄧欣玉的海王男友哄騙進了項目組。
卻也是整個組里看的最清、對許知安最好的一個。
只是項目結項之后就沒了聯(lián)系。
許知安咋舌:“真單純?!?p> 心里對這個摘了眼鏡人畜不分的女生的好感度蹭蹭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