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東雨仿佛心被刺破了一樣,無比沉重,眼前一黑,容澤一把扶住她:“阿拙,你休息一下吧,我親自安排常嬤嬤的后事,你放心,好嗎?”
她牢牢抓著容澤的袖子:“我不走,容澤,我在這陪陪她好嗎?“
容澤看了她一眼,夕陽西下,晚風也涼了起來,解了自己的外衣,給戚東雨披上:“那好,你在這里看著,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宮?!八郧傻攸c點頭。
一頓折騰到戌時,殘月高懸,戚東雨一天沒有吃東西,又哭得脫了力,回宮的馬車上,搖搖晃晃的睡著了。容澤挪到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攬進懷里,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她的眼睛腫得像是核桃,鼻子尖還是紅紅的,細細的睫毛沾著水氣,惹人憐愛,鼻子間充斥的屬于她的香氣,身上傳來屬于她的溫度。那種熟悉又躁動的感覺又涌上心頭,容澤連忙看向別處,深吸了口氣。半晌,外面?zhèn)鱽韽埲穆曇簦骸氨菹?,到了。?p> “知道了。“容澤低聲應道。戚東雨好不容易才睡得安穩(wěn),面上還有淡淡的淚痕,容澤輕輕抬手拭去,指尖的觸感讓他忍不住信念一動,俯首在她額上覆上一吻。一陣風吹過,車簾掀起,趙欣玥守在朝陽殿外有小半個時辰了,這一幕絲毫不拉地落在了她的眼里。手中的羅帕幾乎要被擰斷,容澤那樣的深情,那樣的小心翼翼,她從來沒有見過,嫉妒像藤曼,瘋狂地蔓延著,纏繞著她的心,越纏越緊,讓她呼吸困難。半晌,張全撩起簾子,容澤打橫抱著戚東雨小心地走下馬車。趙欣玥閃躲在柱子后的陰影里。一行人進了朝陽殿,她才面色陰郁地站在月光下,她冷笑一聲,如果真愛她得不到,那權勢,沒有人可以阻擋她。
容澤輕手輕腳地將戚東雨放在塌上,脫了鞋子,蓋好褥子,也不假手他人。正打算轉身傳膳,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他的袖口:“哥哥,別走。。?!?p> 他心頭一軟,語氣有自己也未察覺的輕柔,“阿拙,我不走,只是去傳膳,你一天沒吃東西了?!?p> 她搖搖頭,坐起身來,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嘆了口氣,擁她入懷,“不怕,我在。”
這話一說,誰知道戚東雨哭的更兇了,容澤慌了,“阿拙,別哭,常嬤嬤不在了,還有我,我一直都在?!?p> 她身體微微顫抖著,淚水不停地從她的眼眶中流淌出來,將她的眼睛模糊了,萬一有一天容澤不見了怎么辦,為什么她身邊的人都一個個因為她而離去?
“容澤,我身邊的人都因為我而不得善終,我害怕,我害怕你也這樣?!?p> 他低頭,唇輕輕碰觸著她的發(fā)髻,低聲說:“沒有你,我早就命喪當年,你救了那么多災民,還有秋菊冬梅甚至蘇亦,阿拙,你沒有錯,不要輕易被打倒好嗎?!?p>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陣陣龍涎香,慢慢地讓戚東雨心安下來,抽泣聲小了。容澤扶她慢慢躺下,她依舊抓著他的袖子不放:“哥哥,你別走好嗎?我不餓?!?p> 容澤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說:“我不走,但是不吃東西是不行的,我叫張全進來。”
兩人用過晚膳后,戚東雨沉沉睡去,今日還堆積了一大堆奏章要批,容澤忙到子時才在一旁的矮榻上休息了一會。兩個時辰不到,又是早朝的時間,張全在外面等著,容澤梳洗妥當之后,戚東雨已經披散著長發(fā)坐起,靜靜的看著容澤。容澤一瞬間恍惚,明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卻心中滿滿的暖暖的,走到她跟前,將她的鬢發(fā)攏到耳后:“阿拙,你再睡一會,吃一些東西,我一下朝就回來,不走遠?!?p> 她仰頭看著容澤,說:“我好多了,沒關系,你不用著急趕回來。”
容澤走后,她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冷冷的晨風吹過,思緒清明了幾分,帝王懲辦臣子需要證據,但是她不需要,戚成義害了母親,又害了常嬤嬤,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個仇是時候了結了,即使擁有半幅他的血脈,又如何,即使背上弒父的罵名又如何?她步步后退,他得寸進尺還恬不知恥,母親,怕是要辜負您的期望了了,明哲保身,藏拙守樸保不了女兒一生順遂,保護不了身邊的人,命和仇,總是要搏一搏的!
才用過早膳,容澤就面色陰郁地回來,戚東雨遞過一碗熱茶:“怎么了,現如今,還有人敢惹元和帝生氣?”
“戚成義,朕沒有找他算賬,他居然先發(fā)制人!許是昨天鬧得動靜太大,他做賊心虛,今天一早就上了折子,說今年秋季糧食欠收,軍糧告急。他率先捐出自己田莊里的糧食,以充國庫,其他人也紛紛效仿,他倒成了一代賢臣,一段佳話,朕只能大大的贊揚封賞了他?!?p> “身為帝王,被如此拿捏,確實惱火,可是容澤,沒有我的關系夾在其中,戚成義做的這件事確實利國利民,所以得到獎賞也確實是應該的啊,不必惱火?!?p> “可是就是有你的關系夾在其中,明面上,他是你的父親,外人看來,他就像皇親國戚一樣,趙程之死后,巴結他的人越來越多。可他,傷害了你,就得死!”
“所以只要我這艘船沉了,他就樹倒猢猻撒了?”
容澤沒料到戚東雨會這么想,正色道:“阿拙,你想什么呢?不管怎樣,萬事有我,你不可以有玉石俱焚的想法,知道嗎?”
“放心吧,我知道,那么多人為了護著我而死,他還不配和我玉石俱焚。我說過,我和他是私仇,我會想出辦法的?!彼抗鈭砸?,語氣透著不一般的冷絕,和以往軟軟糯糯的樣子皆不一樣,這才是原本的阿拙啊,容澤想。
一連幾日過去,相安無事,常嬤嬤的葬禮,容澤親自過問,辦得十分體面。未免打草驚蛇,那日容澤對外說的是常嬤嬤打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咽氣,戚東雨這幾日像魔怔了一樣,一股腦的想著如何為母親和常嬤嬤報仇。又過了幾日,戚成義小妾生的幼子百日,戚府好不熱鬧,甚至都越過了當年的趙府,戚東雨聽完一陣冷笑,到底薄情寡義的徹底,她大手一揮,竟然也賞賜了很多物件去戚府,那些溜須拍馬的人更像是打了雞血,將戚成義夸得飄飄然不知所以。人總要從高處跌落才會疼的厲害些。
轉眼深秋已至,樹葉在微風中蕭瑟,飄零的枯葉在寂靜的空氣中落下,天空總是灰蒙蒙的,白日變得更短了,厚重的云層籠罩著整個天穹,太陽總是被遮蔽,御花園里湖水也不再如夏日那般明媚清澈,樹木倒映在水中,也只是呈現出模糊的倒影。戚東雨沒想到閑來無事躲著偷閑,卻又能聽人墻角,這后宮之人是有多不小心。
“小楚,別哭了,主子心情不好,對咱們打罵都是輕的,別誤了差事,人頭落地啊。”
“陛下一個月沒來看咱們戚主子,關我們做奴婢的什么事,看看人家聽竹軒的奴才,橫著走都沒人敢管,主子自己沒本事,拿我們下人出氣?!?p> “你瘋了,小聲點,主子不敢和皇上鬧,捏死咱們卻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咱們有怨氣也得忍著?!?p> “聽竹軒的那位就是個狐媚子,據說陛下那天是從宮外把她抱回來的,還在朝陽殿住了一宿,之后陛下就再也沒踏足過后宮,卻巴巴的每天都去聽竹軒!”
“哎喲,小祖宗,你小聲點,聽竹軒的那位連張公公都不敢得罪,我們跟著嚼什么舌根啊?!?p> “和陛下有兄妹之禮,行的卻是男女之實,如此齷齪腌臜,敢做還不讓人說了?!?p> “哎呀,祖宗,祖宗,好了,我怕你了,咱快走吧啊,回去晚了又要被罰了,你這嘴啊。。?!?p>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戚東雨冷笑一聲,原來自己在別人眼里早就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果然和她沾上的都不會有好事!只是,容澤,他知道嗎?他在意嗎?這些天他天天陪著自己,他的心上人會怎樣想?這些風言風語里,有沒有戚成義的推波助瀾?
想到這里,百般無趣,站起來順著小徑打算回去,卻冤家路窄遇見戚沛涵,后來想想,以前這個時辰自己都在宮外好風閣,確實很少遇見容澤的宮妃,也不能怪別人,容澤一個月沒有踏足后宮,戚沛涵一臉怨婦相,看著她一點也不待見,說話陰陽怪氣的。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嘉和郡主,怎么今天有閑工夫來看這些花花草草了?”
“戚昭儀有閑工夫,我為什么沒有?”戚東雨的腳步并沒有停下來,打算越過戚沛涵接著向前走。戚沛涵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拽了回來:“戚東雨,你究竟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我?我想要什么?你什么意思?”
“別裝的一副清高面孔,都是陛下的女人,名人不說暗話,世人的口水可以逼死楊貴妃,自然也可以逼死你!”
“哦?是嗎?你是說陛下是唐明皇嗎?”
“你!戚東雨你別太得意,現在你戚府發(fā)達了,也少不了我越陽侯府的支持,我勸你事情不要做的太絕,護食護得太緊會犯了眾怒,我越陽侯府也不是好惹的!”
戚東雨假裝恍然大悟:“哦,原來,堂姐原來是想男人了,想要我?guī)蛶兔??直說嘛,舉手之勞而已,你什么時候要容澤過去?”
她語氣里的云淡風輕,直呼陛下名諱的親昵把戚沛涵氣的渾身發(fā)抖,半天憋出一句:“你,你不知廉恥!”說完就帶著一大幫子人落荒而逃。秋菊來尋戚東雨,剛好看見,上前給戚東雨披上裘衣:“姑娘,怎么穿的這么單薄就出來了。您以前可是懶得和她們計較的。”
她看著戚沛涵離開的身影,“我不計較,難道任由她們欺負到我頭上?她倒是提醒我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秋菊,你知道如何讓一群餓狼停止追擊嗎?”
秋菊茫然的搖了搖頭,戚東雨笑了笑:“就是扔一只死羊給他們,有了利益爭奪,他們就會自相殘殺。戚成義想要的,我?guī)退麑崿F好了?!?p> 秋菊聽得云里霧里,半晌,只答上來一句:“不管怎么,陛下總是會護著您的?!?p> 也許吧,這一次,也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