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不要這樣?！鄙w聶輕輕拍了拍天明的肩，聲音還是帶著磁性的幾分溫和：“小跖會好起來的，你也要做個讓大伙覺得靠得住的巨子?！碧烀鞒聊似?，點了點頭。盜跖看得出這孩子到底是過了幾年了，和幾年前果真有所不同，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那個一臉窮樂觀的孩子了，但心還是很熱的，很像他。
他感到自己真的很能管閑事，眼看已是個將死之人，腦海卻不由浮現(xiàn)出各種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問題，例如，天明日漸長大，若有一天得知蓋聶是對故人荊軻有愧才收養(yǎng)其子，得知其父正是荊軻，死在嬴政劍下，還會再露出那燦爛的笑容么？當(dāng)時荊軻把部分把握寄托在蓋聶身上，等待蓋聶，聽聞蓋聶當(dāng)時在途中出了意外失約，荊軻等不到蓋聶只能自己行動，結(jié)果便真是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小跖……小跖……小跖？”不大不小的聲音尷尬地喚了半天才喚醒盜跖，盜跖猛然回過神對上蓋聶尷尬卻依舊嚴(yán)肅的臉，頓時一臉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剛才……不知上哪兒神游去了~”“你是我們重要的伙伴，我們不相信你會撐不下去，為了最愛的人和我們，必須活下去?！鄙w聶仍是一板正經(jīng)的樣子，盜跖卻很清楚這外冷內(nèi)熱的人，一臉自信的笑點了點頭：“我當(dāng)然可以好好的！”
“小跖，”怕羅網(wǎng)組織發(fā)現(xiàn)他們追殺來，一直謹(jǐn)慎把門的端木蓉突然走進(jìn)來，雖面無表情，眼里卻難掩一絲悲：“想送點東西卻又不知送什么好，我想你娘子應(yīng)該把一切都照顧得很周全，就送一句祝福吧，好人一生平安，那么多人喜歡你，不舍你離去，你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北I跖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點也沒有將死之人的悲涼，反倒嬉皮笑臉回道：“多謝蓉姑娘！”
端木蓉進(jìn)來，蓋聶便知時間差不多了，他們碰巧遇要事不得不現(xiàn)在就辦，于是臨行前還不忘回頭看向盜跖：“我們很快就會回來再看你們，記住，我們要看的，是你這活人！”說罷便要邁出屋子，不料被盜跖猛然叫住，他們回頭對上盜跖猛然認(rèn)真的臉：“雪女、小高、少羽、石蘭、大鐵錘、班老頭呢？好久不見他們了?！?p> “當(dāng)時因一場意外，我們被迫分開，后來他們有要事，就一時沒回來，后來……就很少見他們了……尤其是近來，幾乎音訊全無……”話講到這里，蓋聶感到話噎到喉嚨，補(bǔ)充一句：“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放心。”
盜跖愣了幾秒，輕輕點頭，實則，卻感到頭很沉重，正如蓋聶和端木蓉邁出的腳步，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盜跖搖了搖頭。
路上，二人沉默了許久。
“這幾年里發(fā)生了太多事，根本，無法講下去……最終，小高和大鐵錘……”端木蓉終于開口打破這片死寂，卻令蓋聶愣住?！爸两袢圆恢儆鸷褪m的下落……還有雪女，雪女她……”
不久前，她還見雪女長跪高漸離墓前，她和蓋聶皆無法說服雪女，雪女便天天守在那里，像從此丟了魂魄。
如今才知，與君相隨是多大奢求……如今多想君安好，同在人世便好，不求永相隨……就算哪天我先走了，我也很滿足，慶幸不是我送你，而是你陪我，在這人世的最后一刻……這是雪女的泣血心聲?！澳阏嫔怠抑幌攵喔惺芤幌履愕拇嬖?，多看你一眼。你走了，我留著，還有什么意義……我只想看著你的臉，直到最后一刻。而今，你卻留我孤孤單單在這世上……”
“雪女，你別這樣，”端木蓉走出來一把抓住雪女的手欲拉過雪女，雪女卻目光暗淡木然地跪在墓旁，端木蓉?zé)o奈只好跟著跪下，這外表冰冷的女子實則是個不缺耐心的仁慈醫(yī)者，面對很多突來又亂入麻的事都可以保持冷靜，平靜面對他人。
端木蓉盯著雪女這日漸憔悴的樣子，深知病因在心，可一時卻無力救治，但她還是相信時間可以沖淡一些感傷的。一定可以的，畢竟我們都還要在亂世生存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支撐著走下去，漸漸的我們會再無心回頭。她是這樣想著，但還是忍不住想多問問“病因”，不禁道：“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們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一直想著，他人不想道出的，便不必強(qiáng)求，愿意說時便愿意傾聽，可你不同，像是想把什么死死埋在心里，至死不提，我真不忍看你這樣下去，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么？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真的不能告訴我們？”
雪女瞪著雙眼，目光更為暗淡，盯著高漸離的墓像被抽去魂魄般遲鈍地緩緩搖了搖頭，卻很堅定的樣子，只有端木蓉知，那外表平靜的樣子，實則是心已痛苦不堪。
端木蓉見狀，松開了手，輕嘆口氣，那只手輕輕搭在雪女肩上：“不是你的錯你不必這樣折騰自己，他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好好對自己，不要辜負(fù)他，讓他在那邊也為你難受?！北疽詾榭梢詣裱┡悬c反應(yīng)，不料雪女最終也只是又搖了搖頭，不是心事重重，而像是被心事困死，再也走不出來。
“讓我靜一靜好嗎……”不料雪女猛然開口了，那聲音很低沉，還有幾分沙?。骸拔蚁?，就這樣，一個人……”那語氣隨靈魂充滿崩潰感，仿佛人世已不復(fù)存在。
“人世最痛苦實則莫過于不肯放過自己，這與你無關(guān)，”端木蓉仿佛面對個頑固不肯吃藥的病人，幾分難受幾分氣氛道：“為什么，何苦這般對自己！”看向雪女，雪女卻毫無反應(yīng)，依舊沉默不語。
蓋聶也走出來，一只手輕輕搭在端木蓉肩上，端木蓉一臉茫然地回頭，蓋聶仍是一臉理解的樣子，卻搖了搖頭，那眼神，示意她先離開，讓雪女再靜靜吧。端木蓉知道再這樣下去也改變不了什么，也只好起身，邁著沉重的步子離去，但并未停止想過讓雪女振作起來的辦法，蓋聶也一樣，只是還是那個性，少言寡語，想做什么事就默默做著，這點端木蓉再了解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