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熹光溜進臥室,將濃墨般的黑幕扯出一個豁口。
屋內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韓忘殊掀開被子,側身打開臺燈。
冷白燈光綻開,她條件反射地抬手遮住眼睛,逐漸適應光線后半瞇著眼睛掃視房間。
臥室一派純黑裝修,成功讓她本就不清醒的腦袋再次宕機,直到瞥見臺燈旁的婚紗照才反應過來。
兩個月前,她正式跨入已婚行列,這里就是她那新婚老公商沂景的家。
他們屬于商業(yè)聯(lián)姻,結婚前見面次數(shù)寥寥無幾,只是偶爾在酒會上碰見,可以說兩人之間毫無感情可言。
這張婚紗照也只是為了應付長輩。
令她驚訝的是他居然會把照片擺在這。
照片上男人一身黑色西裝,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鳳眸微垂,視線落在一旁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身上。
一副郎才女貌、琴瑟和鳴的恩愛模樣。
要不是她是當事人之一,她都快以為商沂景默默愛了自己好多年。
韓忘殊毫無章法地在枕頭下方摸索著手機,看清上面才六點十六,她暗嘆一聲,果然自己還是無法在陌生房間熟睡。
這會兒睡意全無,她只好拿出iPad半躺回床上看文獻。
指針滴答轉動,窗外的天空慢慢露出魚白色,接著閃電般迅速擴大,太陽如同一盞白熾燈點亮整片天空。
韓忘殊關上iPad,揉了揉由于長時間看電子屏幕而泛酸的眼眶,翻身下床趿拉著拖鞋,走到洗漱間刷牙。
洗漱臺上擺放著成對的洗漱工具,看樣子都是全新的,應該是不久前準備的。
韓忘殊挑挑眉,看不出來這人還挺細心。
她擠出牙膏開始洗漱,不一會兒便穿戴整齊下樓吃早餐。
餐桌上商父商母早已坐好,商母看到韓忘殊下樓,連忙招呼她:“小殊,來坐這?!闭f話間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韓忘殊笑著應了聲,側身坐下。
剛坐下,她面前就放好一碗燕窩,餐盤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眼見商母還有繼續(xù)的意味,她連忙制止:“夠了,再加都要吃撐了?!?p> 看著餐盤中的食物,她默了一瞬,這怕不是要撐死的節(jié)奏……
熱情過度的商母看著已經(jīng)堆成小山尖的碗也反應過來,干笑道:“好像確實有點多了哦?!?p> 韓忘殊笑著回應一聲,埋頭去吃早餐。
雖然她和商沂景結婚了,但是和他父母的相處其實并不多。
昨晚是商沂景二叔家孩子的生日宴,他不在國內,只好韓忘殊一個人陪著商父商母參加,晚宴結束得晚,她只得留宿在老宅。
這是她第二次來老宅,第一次來還是他們領證那天,不過那次只是匆匆吃了頓飯就離開了。
“沂景那孩子也太不像話了,剛結婚就出差這么久,好像公司離了他就運轉不了一樣?!鄙棠笩o情吐槽自家兒子,手上不忘給韓忘殊再添個蛋撻。
看了眼一旁安靜吃飯的韓忘殊,乖巧的模樣看得人心疼不已,商母越看越為她鳴不平,轉身朝著商父柳眉倒豎地詰問:“公司是要破產(chǎn)了嗎?需要兒子拼命得連個婚假都沒有?”
從頭到尾爭當透明人的商父:……
見形勢不對,韓忘殊努力吞下培根,開口解圍:“沒事,工作重要,我們實驗室也挺忙的?!?p> 商母:“那臭小子工作快結束了,小殊放心,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p> 韓忘殊表面連聲應好,心里卻在祈禱,其實他不要那么快回來也挺好的……
“小殊,你難得回來一趟,在家多住幾天吧。”商母喝了口豆?jié){,笑意盈盈地說。
她是真的喜歡韓忘殊,不光長著一副俊俏模樣,關鍵性格還好,自家那冷冰冰的臭小子也不知何德何能娶到這么個可人。
韓忘殊抬起頭,“今天晚上有個高中同學聚會,而且學校的事最近也比較多,等下次,下次一定回來多陪陪您?!?p> “多和同學聚聚也好。”聽到她的話,商母也不強留,又問聚會幾點開始,知道要晚上才開始后,便提議讓她下午再走,還貼心地要給她安排個司機。
韓忘殊不想過多麻煩,告訴她地點很近,打車很方便,不用專門安排司機,她這才罷休。
剛入秋的海城已經(jīng)開始泛起涼意,寒風一吹,街邊的樹葉簌簌作響。
韓忘殊在老宅待到下午四點才離開。
開門瞬間一股涼意灌入身體,她不禁攏緊杏色外衣,整個人縮進衣領間。
掏出手機打車,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晚高峰,很快就有人接單。
路上車流雖多,慶幸的是沒發(fā)生堵車,上車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聚會的地點是江州大學城一帶最豪華的酒吧——“隨意酒吧”。
據(jù)說酒吧背后的老板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一開始開這家酒吧只打算為了自己玩,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生意反倒爆火起來。
韓忘殊不喜歡來酒吧,對這的路線絲毫不熟悉,偏生這兒的路將“隨意”的設計理念貫徹到底,眼花繚亂的,她搗鼓半天還是沒找到,只好拉住過路的服務員詢問,在服務員熱情的指引下才找到包廂。
一推開門,包廂鋪天蓋地的嘈雜音瞬間將她包圍。
“韓忘殊她不就臉好看一點嗎?整天不知道清高個什么勁,就她那養(yǎng)女的身份,那個圈子的人誰看得起她啊。”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
屋內雜音太多,開關門的聲音混在其中毫不起眼,眾人忙著閑談,壓根沒人注意到他們八卦的主人公此刻就在門口,議論聲還在繼續(xù):
“哎,人家現(xiàn)在可是攀上高枝了。”
“什么高枝?我怎么不知道?!?p> “應該是她考上了濱大本碩博連讀吧,導師據(jù)說還是植物學領域最出名的教授。”有人插話。
“你們這消息也太土了吧,我說的可不是這?!碑嬛瑵鈯y容的陳湫月神秘兮兮地擺手,吊足周圍人的胃口。
“快說快說!!”眾人等得不耐煩,連聲催促。
享受夠了眾人的關注,陳湫月施舍般地開口:“她結婚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消息確實堪稱爆炸性。
記憶中,韓忘殊其實很漂亮,但她存在感一直很低,低到別人和她身處同一個空間,都會下意識忽視的程度。
她成績同樣平平無奇,每次考試都是中等,既不突出,也從來沒有過倒數(shù),高考撞大運超常發(fā)揮,遠超過江大錄取線,倒是引起過一陣不咸不淡的轟動,除此之外,她整個人都沒什么記憶點。
“而且你們猜她結婚對象是誰?”陳湫月沒給眾人時間反應,接著說。
一群人好奇心爆棚,七嘴八舌地嚷嚷:“是誰啊?你倒是快點說???”
“到底是誰???不會是被趙家當成聯(lián)姻工具隨便嫁了個肥頭大耳的老男人吧。”一聲略帶猥瑣的男聲響起,瞬間引起一陣哄笑。
“嘖嘖,我倒是希望她嫁的人是一個老男人,不過很可惜,人家老公可是商沂景?!?p> “什么?!”
“你確定沒有同名同姓?”
“是我想的那個商沂景?”
陳湫月撇撇嘴,嫌棄眾人的大驚小怪,隨意把玩著手上剛做的美甲,淡淡點了個頭,算是給出答案。
眾人立馬炸開鍋,韓忘殊結婚這事就足夠驚訝了,沒成想她對象居然會是商沂景!
韓忘殊的身世一直是公開的,他們都知道她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六歲那年遇上趙家做慈善,趙家小公主趙娜琳想要有個玩伴,趙家夫婦這才收養(yǎng)韓忘殊。
趙家現(xiàn)在的掌權人也就是韓忘殊的養(yǎng)父能力平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趙家早就開始走下坡路。
不過趙家也是真的命不該絕,年輕一輩的趙娜琳能力不錯,而且趙家和商家之前的老爺子還訂下過娃娃親,趙家算是徹底搭上商家,畢竟聯(lián)姻是遲早的事。
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趙家居然讓韓忘殊這個養(yǎng)女嫁給商沂景。商沂景這個人,除了脾性微冷,其他地方可謂挑不出一點錯,任誰看都舍不得這么個金龜婿。
這也讓很多人覺得肯定是韓忘殊施了什么狐媚手段搶了自己養(yǎng)姐的丈夫,不然就以她養(yǎng)女的身份,這樁婚事如何會落到她的頭上?
畢竟,在那個圈子里這樣的事還少嗎?
“呵呵——”包廂角落里溢出一道嗤笑聲。
循著聲線,包廂里最暗處隱沒的人影出現(xiàn),一頭火紅色頭發(fā),銀灰色的耳釘折射著包廂里五顏六色的燈光,典型的放蕩不羈公子哥。
這人是習楓,是個富二代,出了名的游手好閑。
他高中喜歡過韓忘殊一段時間,追了她長達一年多,沒想到她一點不帶搭理人。
“你們還真以為商沂景看得上她啊?!标愪性陆舆^話茬,整個人軟若無骨地趴在習楓身上,拿起一顆鮮紅欲滴的車厘子喂到他嘴邊,旁若無人地調笑著。
韓忘殊沒打算搭理這些人,徑直走向包廂里面的一個小隔間——去看望她高中的語文老師,這也是她今天會來聚會的原因。
眾人看到韓忘殊,想到剛才的議論心里涌起幾分心虛,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習楓眼睛一亮,他有一段時間沒見韓忘殊,沒想到她越發(fā)出眾了,特別是那雙眼睛,每次看到都會令他心頭一顫。
眼瞅著韓忘殊即將目不斜視地走過眾人,習楓徹底坐不住,“韓忘殊?!?p> 韓忘殊停下腳步,看向他的眼神波瀾不驚,似乎是在詢問有什么事。
“聽說你結婚了,恭喜啊?!闭f完,習楓抬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飲而盡,話鋒一轉:“不過商沂景這種人是不可能會有感情的,否則也不可能你們剛領證就出差,你不如跟了我,錢不會少了你的?!?p> 這話一出,眾人驚掉下巴,默默為習楓捏一把汗,再怎么說韓忘殊現(xiàn)在都是商沂景法律意義上的妻子,習楓這番話簡直就是公開要給他戴綠帽啊。
“習楓!你他媽胡說什么呢!”呈袋鼠狀掛在他身上的陳湫月捶了一拳他胸口,咬牙切齒地提醒著他自己的存在,自己才是他女朋友!誰知人眼神都沒給她一個,依舊目光灼灼地等著韓忘殊回復。
韓忘殊平靜地吐出兩個字:“不必。”說完,繼續(xù)向前走去。
“啪——”一盞酒杯碎在她面前,一塊碎片嵌入她小腿處,刺痛感順著神經(jīng)傳入她腦子里,她微微蹙眉。
“你他媽裝什么裝,你還真以為商沂景娶你是喜歡你嗎?怎么這會兒不見他呢!”習楓氣急敗壞的辱罵聲在身后響起。
韓忘殊深吸一口氣,本不想和他計較,誰知他越來越過分,轉身想反擊回去。
話還未來得及從喉嚨溢出,就被另一道清冽醇厚的聲音搶先:
“結束了嗎?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