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懷二十四年,大辰七公主司空姝封靜寧公主,不日前往柔然和親。
京城中無論老弱婦孺人盡皆知,無不夸贊公主的大義。
消息被傳到了琉璃宮,聽到此消息的奚貴人手中的繡花針刺破了手指,冒出一滴血珠,她吃痛地含住手指。
心下卻很不是滋味。
“裳鵲。”她輕輕喚著身邊婢女的名。
“貴人,奴婢在?!彼貞?。
奚貴人偏頭看向窗外,正巧一縷風吹過,帶落了零零散散的樹葉,原來已經(jīng)秋天了。
見主子神情傷懷,裳鵲想起今早晨靜寧公主來琉璃宮門前,交予她了一封信。
“娘娘,這是靜寧公主今早晨給奴婢的,讓奴婢轉交給娘娘?!?p> 說罷,裳鵲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上面寫著“賢母妃親啟”。
奚貴人連忙接過信封,拆開查看,入眼的便是一句司空姝常用的開頭語:“見信如晤,展信舒顏?!?p> 整封信讀下來,都是慰問她的話,一字不提和親之事。
壓下心中的酸澀,自己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女兒,從來只報喜不報憂,她多么希望嬌嬌能對她訴說衷腸,就像尋常百姓家的兒女一般。
手指輕輕捏著紙張,忽的風一吹,紙張隨風落地。
*
按照大辰習俗,女子出嫁前,須去祠堂拜別祖上,隨后拜別父母。
“靜寧公主,陛下有請?!?p> 是陛下身邊的李公公,他懷中半搭著拂塵,微弓身子,聲音微尖的說道。
司空姝一路跟著李公公身后,她以為會是去皇家祠堂,直到她走到了寧安宮前。
司空姝微愕,欲要開口,便聽李公公再道:“靜寧公主,陛下在里等您?!?p> 說罷,他甩了甩拂塵,恭敬的站在了寧安宮門前。
踏進那座從未踏足的宮殿,卻被里面的景色驚艷到了。
綠樹郁郁,繁花落盡,馨香襲人,好似一副繁華的畫卷。
可她聽宮中的宮婢說,自云皇后逝世后,這寧安宮便封了起來,既不會讓人踏足,也不會有宮婢打掃。
眼前的繁華景象告訴她,實情并非如此。
她挪動著步子不疾不徐地往殿內(nèi)走去,偶爾還有花瓣落下,拂過她的肩頭。
她看見了殿內(nèi)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縱使年華逝去,卻沒磨滅那刻在骨子里的教養(yǎng),無論坐行,都筆直端正。
“父皇?!彼I硇卸Y,輕輕的喚了一聲司空宏。
可男子卻沒回應她,眼睛定定的望著那墻上的掛畫。
司空姝順著他的視線往去,一時愣住了。
那畫中的女子身穿黛色衣衫,烏絲僅用一根煙灰色絲帶捆住,溫婉的眉眼透露著幾分柔情,纖白的柔荑輕輕搭在微隆的小腹上,好似一副畫卷。
那便是她的生母…云皇后么
“芊芊,朕帶著她來看你了。”低沉的嗓音猶如受了傷的野獸,在尋找什么尋求安慰。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畫像上的女子,“你且上前來?!?p> 他對著司空姝說道。
司空姝抬步走到他身邊,他看了一眼司空姝,良久便道:“拜拜你母后罷?!?p> 自那日司空姝自請去往柔然和親的晚上,芊芊托夢給他了,哭喪著小臉,問為何要將他們的女兒送去柔然。
司空宏何嘗不心疼,他和芊芊就這么一個孩子啊,縱然再不喜她,也從未想過要將她送去柔然那艱苦之地啊。
他糊涂了十六年,如今終是明白了。
他為何就不能好好的待司空姝呢,她是芊芊給他留在這世間的唯一的念想了。
可惜,來不及了。
司空姝朝著畫像行了跪拜禮。
接著司空宏便讓她離開了,自己卻留在寧安宮遲遲不愿走。
*
迎親的隊伍已然到達長安,三日后,司空姝便要跟隨他們?nèi)ネ崛弧?p> “公主,柔然的大王子今日入宮覲見了陛下?!贝胡L如實的稟報著,她捏著手心,不知有些話該不該與公主說。
司空姝看出來她的難以啟齒,便道:“你且說罷?!?p> “公主…那柔然王子實在是…”
說到關鍵的地方停下,司空姝忍不住偏頭看她,“怎么了?”
“奴婢聽說,那柔然王子長相硬朗,身材魁梧,實在是…”
配不上公主您。
春鶯覺得公主如此妙人,配九重天上的謫仙也不為過,而非那等粗俗之徒。
“春鶯。”司空姝喚了她一聲,有些溫怒的訓她:“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p> “是,奴婢知曉了。”
春鶯不甘心的癟了癟嘴,既然公主說了不要再提了,那她只好閉嘴。
司空姝忽然抬頭問:“冬絮呢?怎的今日不見她?”
她本有四名丫鬟,春鶯、夏荷、秋蕓、冬絮。
前些年,夏荷滿歲出宮,嫁給了自己入宮前定下娃娃親的人,如今幸福美滿。
去歲,秋蕓也滿歲出宮,用這些年攢下的俸祿,在朱雀南街租了一個鋪子,如今也算過上了充裕的生活。
如今,就春鶯和冬絮兩名宮女伺候著她了。
算算日子,冬絮好像也要滿歲了。
“冬絮姐姐,今早吃壞了肚子,在房里休息呢?!?p> 這四位宮女中,屬春鶯最小。
“嗯?!?p> 長寧宮宮門一陣騷動,守著宮門的小太監(jiān)進來稟報。
“公主,五公主來了?!?p> 五公主來了便來了,怎的她聽這聲音,好像來了一大群人。
“小福子,怎的外面如此吵鬧?”司空姝看著他。
“是五公主帶著內(nèi)務府的人送來了嫁衣?!?p> 司空姝不禁眉頭一皺,不施粉黛的小臉有些疑惑。
這內(nèi)務府的人來送嫁衣,這五公主怎么也來了。
是巧合,還是陰謀…
“讓他們進來罷?!?p> 司空姝起身,朝外走去。
來者一身鵝黃色錦服,頭上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小幅度晃動,臉上帶著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五皇姐?!?p> 司空姝朝她福身,按照輩分,她應喚她一聲五皇姐。
“七妹妹多禮了,你如今是靜寧公主,我可擔不起這聲五皇姐。”
后面這三個字她幾乎是咬著說出來的,嘲諷拉滿了。
司空姝沒去和她爭執(zhí),而是繞過她去內(nèi)務府的總管。
胡總管和他帶來的隨從朝她行禮后,道:“靜寧公主,奴才奉太后旨意,前來送婚服。”
司空姝掃過那些宮女們手上的精美的婚服,淡淡道:“多謝胡總管了?!?p> “既然婚服已然送到,那奴才們先退下了?!?p> 司空姝鄂首,胡總管帶著他們離開了長寧宮。
司空姝吩咐春鶯將婚服收好,轉身看向司空韻。
她淡淡道:“五皇姐還有事么?”
司空韻看著她這般態(tài)度,本想生氣,但轉念一想,算了畢竟也是要嫁去柔然那般疾苦之地,以后在長安也就見不到了。
一股不明的情緒涌上心頭,不知是喜還是憂。
她收起了剛剛囂張的態(tài)度,語氣柔和了起來,雖然一點也不像她能說出來的語調。
“我今日前來,是替母妃給你一樣東西?!?p> 麗妃又要搞什么,脅迫她去柔然和親,又來給她送東西。
司空韻見她疑惑,彎唇一笑,對著婢女招了招手,婢女見狀拿著一箱子上來了。
“這是母妃給你的,打開看看吧?!?p> 在司空韻的注視下,司空姝緩緩打開了箱子。
入目的是一頂絕美的花冠。
司空姝驚愕,帶著驚訝的看向她。
“母妃說,脅迫你去柔然,她心中很是過意不去,這頂花冠是母妃命人制作的,還請七妹妹收下罷?!?p> 說完,她便離開了。
司空姝怔怔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抬手摸了摸那頂花冠。
真的只是這樣嗎。

厭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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