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尷尬的一餐
婚事談的比意想中更順利，母親終于放下心中的大石，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讓原本就擁擠的五官顯得更加緊湊。
老鄭父子本打算趁中午時間，再回店里忙活一陣，剛起身準(zhǔn)備告辭，母親非得借口家中一早就備了幾個硬菜，挽留著鄭家父子吃個飯，再聊聊。
鄭家父子見盛情難卻，再推辭就顯得生分了，再說大家日后也是親戚，多多熟悉，多多來往總是好的，便應(yīng)承下來。
不用猜都知道，母親醉翁之意不在酒，十有八九又打上了拆遷款的主意。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我了解母親的性格，向來不占便宜就是吃虧，送到嘴邊的肥肉，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記得早年爆發(fā)富給大哥介紹過鄰村一個姑娘，父母遇車禍都不在了，獨自帶著一個弟弟生活。好在肇事司機和保險公司都賠了錢，日子雖緊巴，但也能過。這樣的家庭，母親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那姑娘相中了大哥，隔三差五主動過來幫忙干活。恰巧母親新蓋了一間廚房，明里暗里透露家里錢不夠，怕是要耽誤婚期。姑娘一聽，立馬拿了2萬塊出來湊數(shù)。
可等房子蓋好，母親借口大哥不同意，她也做不了主，便自顧自斷了婚事。至于姑娘墊付的錢，母親只字不提。姑娘來理論過幾次，但苦于沒有娘家人撐腰，不了了之。
后來還是爆發(fā)富知道后，替姑娘抱不平，直接到鎮(zhèn)里舉報母親違建。鎮(zhèn)里動作很快，沒幾天就派人下來拆廚房。母親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大口咒罵爆發(fā)富是多事精，不得好死。鎮(zhèn)里的干部看不下去，揚言母親再阻攔施工，便抓進去關(guān)上幾天反省一下，母親才歇了嘴。
說回正事。
還沒等在廚房忙碌的父親把硬菜端上桌，母親這邊就迫不及待倒上酒，問起了鎮(zhèn)里的拆遷政策。鄭叔實誠，毫無隱瞞：
“聽工作人員說是可以拿等額面積的現(xiàn)房，或者相應(yīng)現(xiàn)金。以我們家的人口，香香再嫁過去，剛好可以分到一個三居室和兩間半店面房。新房子就當(dāng)婚房，店面我想著一間自己做生意，還有一間出租。我去安置小區(qū)看過了，位置不錯，租金起碼能收到五萬一年?！?p> 聽到這幾個誘人數(shù)字，母親的眼睛都亮了，追著問：
“不是還有一個半間嗎？”
“噢，那個我打算賣了。兒子結(jié)婚得用錢，婚禮辦好一點，剩下的，再給他們買輛車，日后香香回娘家也方便。”
這安排，稱心如意，母親更是激動萬分，恨不得下午就催著倆孩子去領(lǐng)證，免得夜長夢多，到嘴的鴨子被別人叼了去。
可他們是不是忘了，這是我的人生大事，但為什么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
喝了一輪酒，見我依舊不吭聲，小鄭撓著頭，怯生生問：
“香香，你是怎么想的？”
我邊吃著菜，邊用平淡如水的語氣回答著：
“我沒有想法?！?p> 大概是誤會了我的言下之意，小鄭顯得格外高興。小鄭一高興，飯桌上的其他人也就更高興了。連從小到大一直寡言少語，極少理睬我的大哥，也主動舉起酒杯，真心向我祝賀：
“香香終于長大了，大哥祝你幸福美滿，早生貴子。”
我心不在焉配合著，一直默默計算師傅到的時間。現(xiàn)在12點剛過，大概率已經(jīng)到了約定的地方。
母親見我一副懨懨的樣子，以為是昨晚沒睡好，扭頭和小鄭解釋：
“小鄭，你知道的，我們家這幾天在準(zhǔn)備大哥的婚事，也沒想到香香能回來，也沒給留個房間。要不這樣，下午你陪香香去鎮(zhèn)上逛逛，順便找個賓館住一晚。等明天我把房間收拾好，再接她回來。”
我心里一驚，猛的抬起頭，筷子瞬間滑落地上。我想過母親的貪婪，但不曾想過她會當(dāng)眾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是個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擺弄，隨便販賣的物件?？粗赣H一臉藏不住的算計，對這個家最后一絲絲眷戀，消失殆盡。
見我愣神，小鄭小心翼翼的問：
“香香，我同學(xué)家開賓館的，就在鎮(zhèn)中心，熱鬧的很。要不去他那兒住一晚？”
“隨便?！?p> “好，好，那我馬上找輛車過來接你。”
“不用，已經(jīng)找好了，等會就到?！?p> 小鄭明顯沒想到我能這么主動，樂的合不上嘴。見此，鄭叔特別滿意，可能是幾杯酒下肚，話也多了起來：
“親家，聽支書說，香香還有個弟弟沒結(jié)婚，是吧？今天我就表個態(tài)，只要她安安心心嫁過去，好好過日子，日后小舅子結(jié)婚，我們拿十萬?！?p> 剛端著紅燒魚上桌的父親，聽到這話，趕緊解了圍裙，端起酒杯，敬鄭叔：
“親家，以后成軍的事，就有勞你們多多上心了?！?p> “都是一家人，軍子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放心吧！”
其實有那么一剎那，我真的被鄭家父子的誠意和大氣所感動。在我們這里，鎮(zhèn)上的條件要比村子里好太多。即使聯(lián)姻，往往也是高高在上，恨不得媳婦和娘家斷離。特別是對于兄弟多的家庭，那防媳婦，和防賊一樣，就怕媳婦拿著婆家的錢，私下里補貼娘家兄弟。
像鄭叔這樣主動提出幫扶的，那是及其罕見，說出去讓別人眼紅的。
或許，如果我沒有去深圳，沒有認(rèn)識峰哥，沒有見識過外面的花花世界，這的確是我的最好歸宿。
只可惜遇見的人有先后，愛情也是。
雖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妥協(xié)，這事也不會如長輩所愿，有個完美結(jié)局。但還是認(rèn)認(rèn)真真的敬了鄭叔父子一杯，他們是難得一見的好人。
快吃完飯時，手機響了，是包車師傅打來的。我放下碗筷，淡漠的說：
“爸媽，你們注意身體，別太累了。大哥，祝你新婚快樂，和嫂子恩愛到白頭?！?p> 接著，又對著鄭叔說：
“鄭叔叔，祝你財源廣進，好人一定有好報。”
大家在酒精的作用下，并沒有聽出我的話外音。我起身去房間拿了行李，只告訴大家說我先去鎮(zhèn)上。小鄭見狀，趕緊說他陪著我一起去坐車。
我沒有拒絕。
至于鄭叔，喝了酒，摩托車停在村頭，所以等會還得勞煩村支書連人帶車將他送回去，就不和我們一起走了。
可是，我該怎么和小鄭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