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他看見了
三歲習(xí)文,五歲被封為太子,七歲習(xí)武,十二歲隨舅舅武德候入軍營,十五歲喪母,十七歲險些被廢黜,十八歲行冠禮成人,二十歲登基,迎右丞相嫡女胡樂筠為皇后。
年僅二十一歲的蕭聿白,在無數(shù)大風(fēng)大浪的敲打之后,已經(jīng)自信自己不會再流露出任何脆弱。
可新政伊始,自己正需支持,正需用人,最信任的老師,六部重臣之一的禮部尚書匆匆辭官,不顧任何挽留,實在是給了蕭聿白一擊。
林清鏡讀懂了蕭聿白話中的意思,側(cè)過身,透過半開的紗窗眺望著不遠(yuǎn)處院子里的竹林,月光下影影綽綽的竹葉像張牙舞爪的鬼影。
“慕之,在你加冠的那一年,我就已經(jīng)想辭官了,當(dāng)年先帝多疑固執(zhí),遲遲不肯讓齊王去到封地,還一再拖延你的冠禮,我連同半數(shù)文官上諫,在宴清殿外跪了三個時辰,只等到了一道降職為翰林文修的旨意?!?p> “先帝斥責(zé)我名義是為儲君上諫,實則是結(jié)黨營私,包藏禍心,我為官四十余載,主持了一屆屆的科舉考試,朝中門生無數(shù),但我自問始終堅守本心,不曾有一絲貪念?!?p> 談及此事,雖然極力克制,林清鏡眼中還是有熱淚盈出:
“此事引起軒然大波,國法綱常不可違,先帝還是為你行了冠禮,幾經(jīng)拖延之下齊王也終于去了封地,我在翰林院苦守一年官復(fù)原職,自那以后我便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退下,沒成想拖到了今日?!?p> “所以,慕之,”林清鏡抓住蕭聿白的肩膀,“老了就有老了該做的事,把位置騰出來給有能力的人輔佐你不是更好嗎?”
蕭聿白無言,在腦海中回憶起了自己父皇那張對著自己永遠(yuǎn)嚴(yán)肅刻板的臉,這種種不幸和禍端均因這位天子的寡情偏心所起。
“慕之,盡快啟程回東陵吧,祭祖期間私自外出是大不孝,被人發(fā)覺只會成為攻訐你的把柄,我在這里很好,你不必?fù)?dān)心?!?p> ......
“圣上駕到——”沈若桃被這冷不丁的一聲嚇了一跳,轉(zhuǎn)身時一行人已經(jīng)簇?fù)碇掜舶走M了殿。
“你們都下去吧?!笔掜舶纂S意地擺了擺手,直接坐上了窗邊的軟榻。
“是——,”倚梅和蘭窗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若桃一眼,恭敬行了個禮后退下了。
“呃——”沈若桃意識到自己還未行禮,回憶入宮時內(nèi)侍女官教過的后妃禮儀,擺出差不多的姿勢給蕭聿白行了個禮。
“臣妾給陛下請安,臣妾初入宮中,禮儀方面還不甚熟悉,不周到之處望陛下海涵?!?p> “無妨,”蕭聿白拿起矮桌上的書翻了幾頁,見是民間話本故事,饒有興趣的問道:
“宮中女子平時所閱多為女德、女功,也有看圣賢之言的,怎么到宜妃這里就是民間傳奇呢?”
“這個嘛......”沈若桃一邊想著如何應(yīng)答,一邊慢慢挪到軟榻另一側(cè),“臣妾認(rèn)為圣賢史書發(fā)人深省,當(dāng)然值得一看,但讀書猶如進食,貪多不爛,偶爾看看這話本冊子也是一個消遣?!?p> “是嗎?”蕭聿白睨了沈若桃一眼,“那朕日后會多留意宜妃日常所閱,看看究竟是消遣還是鐘愛呢?”
沈若桃被這話噎的心慌,若是在家里爹娘兄長如此調(diào)笑她,她定會氣鼓鼓地回上一句“那又如何!”
可蕭聿白是天子,即使他現(xiàn)在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不似在蜀川時的冷漠疏離,兩人之間終歸是陌生的。
哪怕察覺到蕭聿白心情不錯,話雖擠兌人,但沒有批評的意思,沈若桃也不敢在他面前耍寶。
沈若桃只答了聲“是”,便不再言語。
今日是她入宮的第一天,蕭聿白如猜想的那樣來了自己宮里,此時她非常緊張,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這冰冷的宮墻內(nèi)無時無刻不滋生蔓延著無數(shù)流言,短短一日,后宮女人的眼睛都盯著她這位新秀,迎來送往的賞賜和贈禮之間,是心照不宣的打量和審視。
尤其是一入宮便封妃這事,引起了無數(shù)的猜測和不滿。
沈若桃自己也明白,后妃的位份并非隨心所欲,而是和出身功勞掛鉤。
可她和其它官宦女子相比出身低微,自然也談不上有誕育子嗣的功勞,蕭聿白卻大手一揮給了她妃位。
妃位是正四品的高位,按規(guī)制只可有四位,如今后宮之中除皇后胡樂筠、貴妃姚挽昔之外,她竟然排在第三。
同時,沈若桃也不明白為何蕭聿白會選她入宮,當(dāng)那道冊封她為宜妃的旨意抵達(dá)沈府時,整個沈家都是懵的。
沈文陸顫顫巍巍從內(nèi)侍的手中接過圣旨,不敢相信那上面寫的是自己的女兒,等送走人之后,打開圣旨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想到事情已經(jīng)沒有了轉(zhuǎn)機,竟當(dāng)場大哭了起來。
沈若桃心中也很難受,一入宮門深似海,背井離鄉(xiāng),拜別父母,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度過下半生。
而且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禍及家族,沈若桃也迷惘起來,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愁云慘淡的氣氛籠罩著沈家,直到林清鏡得知此事,向他們言明了那日的慕之便是當(dāng)今天子。
林清鏡的本意是安慰沈文陸放寬心不要如此低落,沈文陸卻是覺得更加山崩地裂了。
“我的女兒啊,爹爹出言不遜觸怒天顏,卻害得你去受苦......爹爹有愧,爹爹真是后悔?。 ?p> 沈文陸一把鼻涕一把淚,笛霏霜也沒好到哪里去,夫妻倆一致認(rèn)為這是懲罰,自己的女兒即將踏入火坑。
沈若桃倒是不像爹娘那樣哭天搶地,傷感之余在心里慢慢揣摩蕭聿白的用意,一些大膽的、美好的想法悄然浮起,但因缺乏足夠多的可靠證據(jù)顯得有些異想天開。
等到前來接人的內(nèi)侍抵達(dá)沈府,沈若桃不得不家人告別踏上前往京都的路,搖搖晃晃半月才抵達(dá)。
看著眼前人發(fā)愣,蕭聿白將手上的書合上輕甩到沈若桃面前,“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車馬勞頓,臣妾有些累了。”沈若桃覺得不能貿(mào)然問出這些問題,打算先搪塞過去慢慢求證。
“累了?朕剛瞥見你宮里宮女出去的時候手里端著的東西——”
蕭聿白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可沈若桃從那促狹的目光中讀出了蕭聿白沒說出來的話,一股熱氣直沖天靈蓋,瞬間臊的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