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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華

第九章 開解宋清月

望春華 翛北魚 2446 2024-03-03 01:48:15

  城外秦淮館被封的消息在京城不脛而走。

  不同于京城珞玳坊的花街柳巷,京城尋常百姓對秦淮館知之甚少,達貴人更不會隨意透露秦淮館的消息,因而這股無名風(fēng)聲來得倒是蹊蹺。

  “薛姑娘,你且顧念著自己身子吧!”秦琬見著薛幼盈又提著食盒來遂柔聲勸告道。

  她這個不聽話的病人,自己病還沒好全就巴巴地跑來她的醫(yī)館照顧人。

  “多謝秦醫(yī)士,奴家已經(jīng)大好了。”薛幼盈到底是個不聽勸的,也知道刀子嘴的秦醫(yī)士其實心里柔軟的像棉花一樣。

  她那日醒來后,正好薛臨從都衛(wèi)府回了家,將宋清月在醫(yī)館療傷的事兒說給了她聽。

  薛幼盈這個犟脾氣,非要去醫(yī)館看看宋清月才肯放心。薛臨拿她沒辦法,只得送她去了醫(yī)館。

  看著病弱的薛幼盈,秦琬登時就把薛臨罵得狗血淋頭。薛臨是個讀書人,對方又是個女子,還對幼盈又救治之恩,也不敢回嘴,臉上不時掛著一抹苦笑靜立聽訓(xùn)。

  等秦琬罵完,薛幼盈才從她那處知道了月兒的情形。

  好在頭上的外傷沒有什么大礙,也好在沒有什么別的閃失。薛幼盈在心里拜謝菩薩保佑,等事了了一定去蓮溪庵進香祈福。

  可那刀疤臉說,綁了許多女子,若真如此,那她們今后該當(dāng)何處呢?

  自那日之后,薛幼盈每日清晨就來探望宋清月,有時她醒的早,還能同她說說話。

  宋清月還是不愿提在秦淮館中的事。

  “她在我這兒修養(yǎng)的也差不多了,隔日叫家中人來接回家去養(yǎng)著吧,這幾月注意些,莫受涼勞累就是了。”秦琬剛說完,就被藥童叫走了。

  薛幼盈拉起她的手,開懷地說道:“嬤嬤知道你大好了,定然高興!”

  可宋清月卻有些愁眉苦臉的。

  “阿姊,你說我回去會不會被人議論?。俊彼吻逶逻@幾日聽著醫(yī)館的人議論起了秦淮館的事兒,而她一個女子又失蹤好些時日,難免不讓人起疑。

  要知道這世道女子的清白和名節(jié)可是比她們命還重要啊!

  秦淮館之事,近來薛幼盈也有耳聞,但是具體是個什么境況大家眾說紛紜的,都說是那秦淮館通了匪,暫時還沒人把良家子失蹤的案子和秦淮館查封聯(lián)系起來。

  “月兒別擔(dān)心,嬤嬤對外說得你是回慶城老家照看老祖母了,也無人起疑。”宋清月本就是淞芝堂的醫(yī)女,擅長些醫(yī)術(shù),照料生病的祖母也無可厚非。

  “更遑論此事本身就錯不在你!”薛幼盈輕撫宋清月的背脊,從旁寬慰她道。

  錯的是那些歹人,與這些無辜女子有何干系!

  “阿姊,可我還是怕……要不我還是回慶城吧。”宋清月黯然神傷地說著。

  人生在世,誰又想被指指點點,一輩子帶著污點過活呢。

  見她抱膝枯坐,雙目無神的模樣,薛幼盈心疼極了。

  宋清月清白尚存都如此神傷,那些在秦淮館中浸潤過的女子又該是何等自苦呢?

  “月兒,從前有個厲害的讀書人,他寫過傳世的文章,編撰的史書為后世人敬仰?!毖τ子岷偷穆曇舸蚱屏艘皇异o謐。

  她同月兒說起了司馬先生。宋清月雖識字,但卻是身為賬房先生的父親所授。后來當(dāng)了醫(yī)女,多讀得是醫(yī)書方術(shù),故而對文學(xué)大儒史學(xué)大家知之甚少,也不常聽聞他們的故事。

  見宋清月目光呆滯地看向了她,薛幼盈接著說起司馬先生的生平。

  “可他受過常人不能忍受的刑罰,這種折辱人的刑罰不僅可令人身殘,還能讓人心滅。受刑過后存活下來的那位讀書人,被其他士子唾棄輕賤,認(rèn)為他是文人之恥?!?p>  感同身受的宋清月聞言潸然淚下,“后來呢?”

  連她都知道刑不上士大夫,那這位受了刑的士大夫是何下場呢。

  薛幼盈伸手拂去了她的眼淚,回答道:“可他并沒有意志消沉,而是安身立命,活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p>  身殘仍不墜青云之志,這樣的人怎能不被后世敬仰,為后人稱頌?zāi)兀?p>  “月兒,司馬先生曾言‘勇士不必死節(jié)’,你想若那時的司馬先生想著消極避世,想著一了百了,可還會有如此成就?”薛幼盈想到了東華巷沈鐸的點醒,愿藉此啟發(fā)月兒。

  “我們雖為女子之身,可名節(jié)性命之間的權(quán)衡又豈能借他人議論來定奪呢?”

  孰輕孰重,定論當(dāng)在己身,而非旁人。

  “阿姊,月兒省得了。”

  宋清月自知成為不了阿姊口中那位司馬先生一樣的人,可她也想不枉此生。

  佛說,累世福報才可投身為人,當(dāng)然得不虛此行。

  “我就知道,月兒是極聰慧的女子!”

  ……立在門外聽墻角的兩人有些怔愣,這般年紀(jì)的女子能有這等見識談吐,倒是難得一見。

  他們因宋清月曾在秦淮館囚禁過幾日,故而今日沈鐸和薛臨是為取證辭而來,卻不想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安身立命,自有天地。門外沈鐸回想起這句話,朗然一笑。

  “薛澄懷,令妹活得比你通透!”

  薛臨無可置否,略帶慚愧地說道,“心有光明,自見澄澈天地?!?p>  “誰?”屋內(nèi)的薛幼盈隱約聽見了門外似有人聲,遂提聲問道。

  被覺察了的二人,有些無地自容。一時沒有答話,取而代之的是院中鳥籠子的一只山雀的啁啾。

  還是薛臨啟唇問道:“盈兒,方便進來嗎?我與沈大人有要事問詢宋姑娘?!?p>  薛幼盈聞言,心里腹議偌大個衙門也不知尋些女差役來。

  而后看著宋清月低聲說道:“若你不想見,我便讓兄長他們……”

  “阿姊,無事?!彼吻逶吕鹧τ子氖终f道,她明白有些事總歸是要面對的。

  得了她的首肯,薛幼盈替她理好頭發(fā)衣衫,蓋好被衾才去請了門外二人。

  “問沈大人安?!毖τ子驹诜块T一側(cè),讓出了道,瞧著沈鐸還行了個女禮。

  沈鐸饒有興致地看了眼她,而后撩袍徑直走入房中,“薛姑娘不必多禮?!?p>  薛幼盈直起身后并未再跟過去,而是背對著他們立于門前看著院中那個只??葜Φ奈嗤浜突\中山雀。

  那只山雀因受傷落到了醫(yī)館中,心善秦琬發(fā)現(xiàn)了它,便給它在此處安了個家慢慢療傷。

  不時傳進耳朵里的一問一答,慢慢揭露了秦淮館是如何消磨這些良家子心志,迫使他們成為權(quán)貴玩物的惡行,實是令人痛心扼腕。

  最后,宋清月是哽咽著說完的,因為她親眼目睹了一個淪落為娼妓而染病的姑娘死在了她面前。

  “無事了月兒,一切都過去了?!毖εR出言勸慰道。

  薛幼盈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子,而后移步走了過去,“大人,那秦淮館中人會如何處置呢?”

  她痛惜那些姑娘的遭遇,才向沈鐸探問那些女子的結(jié)局。

  既入賤籍,何談結(jié)局,除了宋清月這等被眷顧的姑娘,大多怕是下場凄慘。

  “按律,得家人認(rèn)領(lǐng)者則銷賤籍,若無便入教坊……”沈鐸起身欲行,還是沉聲回答了她。

  話落,屋內(nèi)只能聽見宋清月的啜泣。她深知那些女子本是好好的良家子,淪落風(fēng)塵亦非本心,若無家人倚仗,去到教坊之地,已然是哀莫大于心死。

  “盈兒,好生寬慰月兒,我與沈大人先行一步?!?p>  目送沈鐸和兄長離開后,宋清月便慟哭起來。薛幼盈并未出聲規(guī)勸,而是坐到了宋清月身旁將她抱在懷里,只是安靜地陪著她涕淚。

  允她放聲痛哭一場,也算是一番慰藉。

  她不知道秦淮館中有多少姑娘是被綁架的良家子,也不敢去想有幾成能被家人認(rèn)領(lǐng),她人微力弱,能僥幸找回月兒已是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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