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晨的陽光還被院墻擋著,屋內(nèi)半明半暗,黑夜白晝交纏。
“要休了我?”楚瑾瑾以為聽錯,她保持恭敬跪拜的姿勢,不敢置信看抬頭,“母親,您說什么?”
新婚第一天被休,全京城沒有過,如果是真的,她的名聲算是毀了,這輩子都要被人指指點點。
一定是昨晚未睡好出現(xiàn)了幻聽。
昨天剛過門,她還穿著新娘子的嫁衣,怎么可能?
楚瑾瑾娘家算京城數(shù)得上的商戶,她的嫁妝,從楚家一直蔓延到徐府,多的以至于庫房放不下,堆滿半個院子。
然而再怎么有錢也彌補不了兩家地位的懸殊。
她是商戶女,婆家是祖上曾經(jīng)出過宰相的徐府。
楚瑾瑾沒想過攀高枝,她想的很清楚,女人結(jié)婚,嫁的不是門第,是男人。
徐文達心里有她,對她一見鐘情,所以她才嫁的,不然哪怕王爺大將軍,只要喜歡的不是她這個人,她也不會嫁。
坐在太師椅的徐候夫人艱難笑了笑:“不是休,是和離?!?p> 楚瑾瑾深深看著她,確認沒有聽錯,一點點直起身子,冷靜道:“敢問母親,兒媳可是犯了什么錯?”
昨晚洞房花燭,徐文達喝的太多,進了門便嘔吐不止,最后竟然吐了幾口鮮血。
應(yīng)該是傷了胃。
楚瑾瑾擔(dān)心的一夜沒睡,按理說算這種特殊情況,可以晚點來請安,但她還是堅持按照規(guī)矩。
喜歡一個人,就要為他著想,尊重他的家人。
徐候夫人心虛地端起茶杯假裝喝茶。
楚瑾瑾還能保持冷靜,陪嫁來的貼身丫鬟夏風(fēng)急的跺腳:“您倒是說話呀,憑什么呀,你們太欺負人了?!?p> 楚瑾瑾有貼身丫鬟,徐候夫人也有,且更厲害。
老嬤嬤上前一步,冷笑道:“大少爺平常多好的身子,一年到頭別說吃藥了,著涼都沒有過,你這剛進門就把他克的吐血,這要時間長了,不定發(fā)生什么事?!?p> 楚瑾瑾皺眉:“就這?”
定親前兩人的八字兩家都找大師合過,真要有問題早看出來了。
顯然不是因為這點。
“那還能有什么?”老嬤嬤一臉不耐煩,“夫人心善,決定對外說你提的和離,而且你和少爺未有夫妻之實,我勸你個商戶女不要不知好歹,鬧起來吃虧的是你?!?p> 楚瑾瑾從末世穿越過來兩年多,已經(jīng)很少發(fā)脾氣了,但并不代表沒有脾氣。
這是啥都安排好了,直接通知她。
楚瑾瑾一個眼色制止住想要爭辯的夏風(fēng),挑眉道:“敢問徐夫人,和離書還未簽,我應(yīng)該還是徐家的少奶奶吧?!?p> 徐候老婦人一愣:“當(dāng)然?!?p> “既然如此,兒媳要整頓家風(fēng)了?!背淅淇聪虻靡庋笱蟮睦蠇邒?,“你一個奴才,竟然膽敢說主子是商戶女,吃了熊黑心棉豹子膽,夏風(fēng),掌嘴?!?p> 老嬤嬤嚇的打個哆嗦,磕磕巴巴求救:“夫人?!?p> 徐候老夫人轉(zhuǎn)過頭,目光閃躲。
放在平常當(dāng)然沒人敢,但現(xiàn)在情況不同,怎么說這事徐家做的不對,就當(dāng),就當(dāng)讓她撒撒氣吧。
夏風(fēng)身為貼身丫鬟,掌嘴的經(jīng)驗非常豐富,一手捏住老嬤嬤下巴,另只手掄圓了啪啪兩聲脆響。
老嬤嬤的嘴角立刻有了血絲。
足足十下,楚瑾瑾才淡淡喊了停。
教訓(xùn)老奴才是其一,其二,她在試探徐候老婦人。
打狗還得看主人,當(dāng)面打陪她幾十年的老嬤嬤都能同意,說明肯定發(fā)生了大事。
會是什么?
楚瑾瑾明白這里問不出什么來,敷衍行禮告辭。
昨晚徐文達吐血把家人嚇壞了,她是新婦,大夫來來往往多有不便,于是抬到了書房。
書房門口站著好幾個家丁,見楚瑾瑾過來慌張行禮,為難道:“少夫人,少爺剛喝了藥睡下,大夫說嚴(yán)禁任何人打擾?!?p> 楚瑾瑾笑了。
難為這一家人安排的這么周到。
今天過后,這事將會成為滿京城的頭號新聞。
她的名聲毀了,徐家也難獨善其身。
什么為她著想她提的和離,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這是讓世人看看許家有多良善。
而事情過后,徐文達肯定還要再娶,他的仕途也才剛剛開始,如果和自己發(fā)生爭執(zhí),萬一被自己撓破臉啥的,傳出去會影響名聲。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夏風(fēng)氣不過,豁出去了,跳腳大喊:“徐文達,你個縮頭烏龜,啊呸,你以前求我給小姐送信怎么說的,我真是瞎了眼。”
楚瑾瑾沒為難下人。
沒用的,她總不能把人殺了吧。
夏風(fēng)本性暴露,擼袖子要動手,恨恨道:“小姐你別管,今天我不要這條命了,也得讓徐文達給你個說法?!?p> 楚瑾瑾輕輕搖頭,想了片刻,轉(zhuǎn)身回自己院。
紅燭還燃著。
大紅色龍鳳呈祥喜被疊的整整齊齊,嫁妝上的大紅綢緞還在等著她這個女主人親自解開。
像一場紅過了有些陰森的夢。
楚瑾瑾愣愣看了片刻,拎起凳子。
上好的紅木,價值三十兩銀子,頂?shù)纳闲煳倪_一個月的俸祿。
夏風(fēng)還以為她想不開要上吊,嚇得臉色蒼白:“小姐,不要啊……”
“你家小姐我是那樣的人?”楚瑾瑾笑笑,“拿斧頭和火折子來?!?p> 夏風(fēng):“……”
她知道小姐要干嘛了。
整個徐府,除了人以外,能做主的只有嫁妝。
夏風(fēng)這次不用再吩咐,咬牙切齒一斧子把凳子劈成兩半,嚇得旁邊跟著監(jiān)視的家丁一哆嗦。
這姑娘力氣太大了吧。
只有木頭不好點燃。
楚瑾瑾親自拿來大紅嫁衣。
有寸金之稱的云錦,選了最好的繡娘,用的是金線,價值白銀千兩。
楚瑾瑾就像燒紙錢似的,在家底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點燃。
火焰很快熊熊燃燒。
再貴的東西,如果不放在心里,也是一片灰燼。
楚瑾瑾貼心告訴家丁:“放心,我只燒我的東西。”
縱火違法,她不是傻子。
燒自己的嫁妝合理合法,誰也管不著。
商戶女嫁官宦人家,有不少的,帶著豐厚的嫁妝,有手腕厲害的甚至能取而代之當(dāng)上主母。
徐文達追求她的時候,父親擔(dān)憂過。
徐家雖然祖上出過宰相,但沒落多年,家主只是個四品閑職,徐文達在翰林院抄書,父子倆俸祿再加上祖上留下來的商鋪等,一年下來最多八九千兩銀子。
這對于偌大的侯府來說,顯然捉襟見肘。
楚瑾瑾卻想得開,以她的身份,有幾個男人不為了錢?
有錢的男人三妻四妾,還有不知道多少個沒有名分的同房丫頭。
身份改變不了,既然如此,只能在其中找個相對好的。
她向徐文達提了一個要求——不許納妾。
如果以前有,通通處理好,不要臟她的眼。
徐家這輩只有徐文達一個獨苗,自然承擔(dān)著傳宗接代的重任,但他沒有絲毫猶豫便同意。
所以他心里肯定是喜歡的
紅木就是紅木,做家具好看,沒想到燒火也這么好,油脂細密在火焰里噼里啪啦響,香味撲鼻。
楚瑾瑾感覺有點可惜,如此天底下獨一份的敗家,真想讓夏風(fēng)去廚房拿點肉串什么的。
仆人來來去去,看一眼匆匆離開,中間管家也來了,還未靠近相勸就被夏風(fēng)攔住。
小姐自己的嫁妝,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反正已經(jīng)撕破臉皮,無所謂了。
就在楚瑾瑾抱起個描金的妝奩準(zhǔn)備往火堆里扔時,門口終于出現(xiàn)那個身影。
徐文達臉色蒼白,因為昨夜的宿醉吐血,也因為眼前的火堆,他深深看了眼楚瑾瑾,不由分說招呼家丁滅火。
楚瑾瑾沒攔,嘆口氣:“哎,你終于來了?!?p> 徐文達咬牙切齒:“瑾瑾,你瘋了嗎?”
楚瑾瑾攤手,無奈道:“反正我也帶不走,對吧?!?p> 徐文達臉色明顯變了下。
楚瑾瑾依舊是在試探。
盡管她有過那么點奢望,希望徐文達趕來為了情,而不是整個侯府十年都賺不到的嫁妝。
紅木被水撲滅,樹木香沒了,變成嗆人的燒焦味道
兩人心照不宣進屋。
楚瑾瑾讓夏風(fēng)出去,等屋里只剩兩人,她認真道:“徐文達,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保證不哭不鬧,但你要回答我三個問題?!?p> 徐文達干脆利落點頭:“你問。”
楚瑾瑾盯著他的眼睛:“第一個,是不是我娘家出了什么事?”
徐文達長長呼口氣:“這算不上問題,你很快會知道,你的父親,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
楚瑾瑾清晰聽到腦子嗡了聲:“你說什么?”
昨天父親未能親自送她出嫁,因為剛到的一批絲綢里竟然有蟲卵,如果不及時處理,至少損失數(shù)萬兩。
還是楚瑾瑾堅持讓他去的。
讓他快去快回,別錯過她回門。
怎么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