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不遠處的醫(yī)帳,里面除了毫無血色緊閉雙眼的萬俟明,只有阿瀾一個人在旁邊顧著。軍中不比外處,能夠用到的軍醫(yī)并不多,更何況大將軍剛回營,同回來的傷兵不少。救治完萬俟明,醫(yī)官們也就忙去了。若是病情有變,自然會有帳外的守兵去喚人。
易云芝坐在矮榻邊小心看了看萬俟明的傷口,稍稍放下了心,順便也接替了阿瀾手中的活。
“大姐,云夜她們……還好嗎?”易慶揚沒理會床榻上的人,萬俟明早早離京的事皇上是知道的,所以他也知道,也沒什么好問的。這王爺也就是留了個親王名分在,朝堂的事一概不參與。何況,萬俟明王府中倒是有幾個側(cè)妃,侍妾也不少。
大姐這王妃當(dāng)?shù)囊参?p> 易慶揚心里依舊是不待見他的。
但總歸現(xiàn)在不是論這是非的時候。
“四妹她……忘了很多事,她們都很好?!币自浦ゲ⒉磺宄自埔拱l(fā)生了何事,可是四妹這段時間很開心,尤其在失憶了之后。
易慶揚離京途中才知道云夜竟會舍去記憶,皇上派人傳的信,私下說明了這件事,順便要自己去看看。其實就算萬俟墨天不說,他也會去的。
只是他沒想到云夜竟然主動忘卻一切……
看二弟怔怔地沒有回答,易云芝輕嘆一聲,她一個局外人,怎么會看不懂,只需要只字片語,就知道這幾人在經(jīng)歷著什么。別說二弟尚未娶親,連著個心儀的小姑娘都沒有,怎么可能看得明白?
“二弟,你幫我傳個信可好?”兩個妹妹從小喪母,如今父親也去了,既然自己為長姐,必然也得管管妹妹們的事。不過以她的能力,也只能說幾句話罷了。
“信?大姐要傳信給誰?”易慶揚第一個想到的只能是金府內(nèi)的人了。
“兩封信,一封幫我交給母……金氏,另一封,交給皇帝陛下?!币自浦タ粗埽氲搅艘赘幸咽诺娜?,心中多數(shù)是有些愧疚,“我知自己沒什么能力,但我想我應(yīng)該回京,順著金氏的意思回去?!?p> 易慶揚聞言,驚道:“萬萬不可,大姐,你好不容易逃離了那種地方,又何苦回去?!?p> 其實大姐的意思,他懂。
“二弟,你大哥的脾性,我們都知道,他跟我們的父親,是最相像的,而如今的大哥,在金氏眼中,只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工具,將軍手上的兵權(quán)才是他們的目的……”
“大姐,這個信,傳與不傳還是等大哥決定吧,若是大哥做了決定,也一定不會讓你涉虎狼之穴?!?p> “我又何嘗不知金氏派人帶我回去只是為了在大義名分下做一些骯臟的勾當(dāng)?!币自浦バ闹形逦蛾愲s,“我也沒什么本事,要是能給你們傳出一點點的消息,也是好的……更何況,我那表弟,誰也看不透,就算是要報仇,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啊……”
“大姐,這并不用你操心,這是我們男兒家的事……”易慶揚最不喜姐妹們趟這灘渾水。
“都什么時候了?二弟,你們男兒能做的事,我們女子就不行了嗎?”易云芝心中有些氣憤,或許是經(jīng)了這幾年,受夠了府宅內(nèi)的爭斗,越發(fā)覺得從前做人麻木。
深吸了口氣,易云芝調(diào)整了下自己,又道:“這也是大姐要你幫忙給那位皇帝陛下傳的話,我們家云夜有能力,有膽識,不是你們男兒家想要護著就能護得住的,只有一昧地自以為是才會害了她……其實云夜不說,你們不說,不代表我猜不出來,四妹到如今這個地步,跟你們脫不了干系?!?p> 易慶揚聽的心里一陣突突,他是不大懂:“難道心愛的女子不該拼死相護嗎?不就是怕她受傷害……”
傻孩子。
易慶揚自己說到此,也反應(yīng)過來,若是真護得周全,四妹不會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又或者,當(dāng)初同她一起共渡難關(guān),也不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眼見著二弟有了些想法,易云芝又道:“你還記得方才途中救我們時,王爺是怎么護著我?”
易云芝眼眶一紅。
“看著他血淋淋的樣子,我心里也不好過,那時候我想著要是他死了,我該怎么辦,安兒又要怎么辦?誰要他護我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易云芝裝著氣得拍了拍身旁躺著的人,但又小心不碰到傷口,“我被帶走,至少大家還活著,怎恐沒有以后?”
“……”易慶揚無奈,他也知大姐的心里放不下。
阿瀾適時遞上塊帕子,怕著夫人又要哭。
“夫人的意思,公子還不明白嗎?真心要在一起的人,定不會怕誰牽連了誰。更別說我們閣主本就與尋常女子不同,定不能尋常待她?!卑懶闹袨橹蛉送锵?,也心疼自家閣主,“我們江湖女子最是豪爽,公子別怪小女子多嘴,你們那不是護著我家閣主,是根本不信任閣主,不信閣主能以一當(dāng)十,不信閣主能與你們男子比肩?!?p> 這小閣主雖說尋回來的晚,年紀(jì)又尚小。可那一身本領(lǐng)無人可及,尤其,在親眼見了小閣主從地宮殺出血路,讓人既心疼又敬佩。所以,身為閣內(nèi)人,最討厭有人看不起自家主子,他們又有什么資格不信任。
“是啊是啊,你這丫頭倒是說到我們心里了,”易云芝抬手遮唇低笑,這小丫頭向來得她的心,夠直白,夠厲害。
易慶揚起身踱步,在帳子里走來走去的,思緒不停。他們當(dāng)初想了這么多,怎么就忘了這一茬,明顯的沒顧上云夜的想法,一大幫子男人給她做了決定,的確……是過分了,可當(dāng)時也沒有時間多想啊,那么危急的時候……
“唉……”
“二弟……二弟!”易云芝看自己這個忽然急躁又傻呆呆的弟弟。
“啊?”
“你不妨將你如今所想傳信回去給那一位,想來他若真心喜歡咱們四妹,他會想通的,而你在這里走過來走回去的,哪能解決不是?”
易慶揚想的頭疼,這類的關(guān)系,他沒經(jīng)歷過,也未曾處理過,還真是頭一次,要不,聽大姐的,試試,若是能把他們湊合在一起,自然是好,再不濟,也就是現(xiàn)在這忘東忘西啥也不記得的樣子了吧。
“對啊,”像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易慶揚走到原本軍醫(yī)寫方子的桌邊,抬筆就寫。他怎么忘了云夜是個名醫(yī)啊,雖然不太熟悉這蠱毒,但并不代表她不能解啊,萬一有那個萬一呢,豈不是皆大歡喜?
不一會兒就寫了滿滿幾張紙,連忙叫著不遠處隱藏著的暗衛(wèi)傳信去了。
帳內(nèi)的人則繼續(xù)照顧著受傷昏迷的王爺。
易云芝倒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騰出個時間來想想兩人的事情了。
只不過,所有的事情,還要看大哥的態(tài)度了,也不知,大哥要作何決定?
隔天
易云芝聽著軍醫(yī)再三保證萬俟明熬過了一個晚上,已經(jīng)無礙,這才托了阿瀾打水洗漱。
“夫人,您等會兒去休息吧,這里有我。”晚間阿瀾倒是被易云芝趕回將軍派人為她們準(zhǔn)備的帳子里休息了,可夫人倒是一夜未眠啊,阿瀾擔(dān)心夫人累著。
而后,大將軍來醫(yī)帳中找夫人,正巧夫人去休息了。
“那便等她歇足了再說吧?!币讘c澤轉(zhuǎn)身出帳找易慶揚去了。
不一會兒,另一帳子傳出了驚訝的叫喊。
“你倒是別一驚一乍的,好歹也是個主事的人,別叫人看了笑話?!?p> “大哥,你是認(rèn)真的?”易慶揚坐回易慶澤的身旁,“我竟真沒有想到你會答應(yīng)讓大姐回金府去?!?p> “到了如今,何懼危險,將軍府才是我們的家,上百口人慘遭殺害,若不為他們討回公道,我也沒資格頂著這易姓,沒資格當(dāng)?shù)暮骸币讘c澤說的不緊不慢,全然看不出起伏。
易慶揚想了想,剛想開口……
“你不用考慮太多,我沒有想站在哪一邊,除了滿門被滅這件事,其他的爭斗我不會參與,”易慶澤剛毅的臉上依舊毫無波瀾,“只不過,大事上需要本將軍的地方,皇帝陛下也不用客氣?!?p> “你有你的想法,我們也不勉強,只是,大姐的事情,不再考慮嗎?畢竟,還有個安兒在,要是出了事,安兒怎么辦?”
是啊,還有個未曾見到的小娃兒。
“這件事就再考慮考慮吧?!笨偛荒芙行∨揠x了爹又沒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