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梔予是瞎嗎?!
無人應答,雅間里總算安靜了那么一瞬。
宿躍這人,向來話多而密,沒得到回應也不惱,轉而向江崇安打聽。
“崇安,你在京城待得久,可知剛才那幾位是哪門哪府上的?那美人兒著實有趣,瞧著膽小不擔事,卻是高明靜到心有成算的,也不知她那二姐姐口中的名諱是哪兩個字,之羽?”
抬頭卻見江崇安一臉嫌棄鄙夷,不知這份厭惡是對誰。
宿躍黑了臉,甩袖,“罷了,我問你這不近女色的呆子作甚!整日泡在藥廬里,一身苦腥味?!?p> 捏著鼻子,嫌棄后退,末了又冷不丁興奮起來,“方才她們說要去羽衣坊,本小爺也跟著去瞧瞧,問上一問不就知道了!說不定佳人才子巧相會,還能碰出一樁好姻緣!”
“四哥你多保重身子,緩解心疾的藥,我給你備下了記得待會找掌柜拿,賢弟這便走了!”
話音未落,不等蕭玹答話,宿躍已翻窗跳出,扎眼的綠袍不見了蹤影。
江崇安頭疼不已,“就這么放任他去?”
蕭玹不緊不慢端起茶盞,那手清俊有力,美中不足,交錯的刀劍傷痕破壞了白皙美感。
“無妨,讓他去探探虛實也好,我與平西侯府的事暫時莫要告訴他?!?p> 江崇安不置可否。
片刻后,又問:“這林梔予你當真要繼續(xù)留著?她那般聽信謝意婉的讒言,黑白不分,放任下去,恐會惹出事端?!?p> 蕭玹看著林梔予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江崇安早先便翻看過林梔予的情報冊,生平過往令他嫌惡不齒,且他從一開始就不贊同蕭玹的計劃,心里存著勸退的想法。
“你到平西侯府已有七日,聽聞這幾日她只去看過你一面,還是存著打發(fā)你的心思,其余時間連你所在的院門都沒踏進一步,也難怪她與林家兄妹不和,如此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為何物,我覺得此人不可留!”
計劃里,他們會借由救命之恩獲取林梔予的信任,繼而在平西侯府扎根,可如今七日已過,卻遲遲不見進展。
若林梔予當真無用,何必惹得一身腥,出力不討好!
蕭玹因著重傷未愈,消瘦之下五官更加凌厲,襯得眼眸深邃不見底,問:“上次讓你煉的蠱可有進展了?”
話鋒拐到這,江崇安明白了蕭玹的意思,暫時要將人留下。
西境有一種蠱毒,名為活人蠱,顧名思義,下在活人身上,長年累月不間斷喂養(yǎng)后,便可養(yǎng)成發(fā)揮毒效。
剛種下時,中蠱者不疼不癢,假以時日蠱蟲壯大,毒入骨髓,中蠱者便會神不知鬼不覺死在病中。
這蠱正是給林梔予準備的。
待他們目的達到,林梔予失去利用價值,便會死在這蠱毒的吞噬下,無聲無息。
“還差最后兩味藥,待找到這兩味藥,蠱毒朝夕可成?!?p> 蕭玹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茶盞,“缺什么只管提。”
江崇安頷首,心中仍舊沒有放下殺念。
“我知你心悅頌宜小姐,可將人納于身邊的方法千千萬,何苦行此迂回之策,林梔予她——”
不容侵犯的目光掃視而來,江崇安遍體生寒,到嘴邊的話終是顫顫咽了回去。
“去查查林梔予最近都與何人見過面,可有受人點撥,知曉了什么?!?p> “是?!?p> 江崇安惶惶應下,及至蕭玹離去,江崇安仍舊心有余悸,他看著蕭玹遠去的背影,懊悔不迭。
那林頌宜是蕭玹掛在心尖的皎月,任何人都不得觸碰,藏得極深。
今日他竟堂而皇之提及,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將災禍引到林頌宜身上,他多少條命都不夠賠。
*
另一邊廂,臨近正午,林梔予和謝意婉逛完羽衣坊,回到了府中。
謝意婉喜色寫在臉上,她今日可是狠狠宰了林梔予一筆,想要的都得到了,滿載而歸。
雖說她也象征性掏銀子給林梔予買了些小玩意,聊表情意,可這比起林梔予掏的,不及九牛一毛。
一本萬利當如是。
侯府門前,二人房中的丫鬟仆從早已等候多時。
眼見著滿滿當當?shù)陌鼜鸟R車上搬了下來,謝意婉嘴角的笑再也壓不住。
虧得今日之前她還擔心林梔予知道了什么,怕林梔予對她心生防備,原來真是她多想了。
——對她言聽計從,不敢說一個不字,到頭來這蠢貨仍舊被她拿捏著!
迫不及待想回去試穿新購置的衣裙,謝意婉親昵挽著林梔予的手腕,道:“今日逛了那么久,想必梔予妹妹也該累了,回去早些歇息。”
“回去之后,切記叫下人將那補藥熬上,睡醒喝上一碗,莫要覺得難喝便抗拒推脫,更莫要心疼舍不得,若是藥不夠了,只管告訴二姐姐,二姐姐立刻差人送去。”
林梔予笑著,“二姐姐客氣了,今日該是我感謝你才是,撥冗陪我散心說話,誤了二姐姐讀書習字的時間。”
“妹妹哪的話,說這些倒顯得你我生分了,我陪著你不是應該的么?”
二人相視而笑,只是這邊姐妹情深的表面文章還沒做完,另一邊兩人的丫鬟已經(jīng)吵了起來。
謝意婉的丫鬟氣勢極盛,“你做什么把東西都往你們那搬,這個、這個……這些都是我家小姐的,你聽不懂我說話是不是,快放下!”
蘭生嗓門更大,叉腰道:“你們小姐的?笑話!這上面系的是紅綢帶,紅綢帶是我家小姐的,綠綢帶才是你們的!我與你說了三遍,聽不懂話的分明是你!”
“什么紅綢帶綠綢帶!我家小姐說了,馬車左側擺放的都是我們的!”
“我只聽我家小姐的,紅綢帶是我們的!”
爭吵聲越來越大,令人無法忽視,謝意婉面露尷尬,“梔予妹妹,這其中應是有什么誤會?!?p> 說著,便拉著林梔予過去。
“蘭生!不可無禮!”
蘭生見自己主子過來,手挽著謝意婉,親密無間,心里頓時一咯噔。
難道今日出去一趟,小姐又要像以前那樣信任謝意婉?又要將自己的東西拱手讓人嗎?
謝意婉打的什么算盤,旁人明不明白蘭生不知道,蘭生自己卻是一清二楚。
這些年來,每回謝意婉邀請她家小姐出門,不是要狠敲一筆,就是要拿她家小姐作配,用以襯托她的脫俗不凡,在人前賣弄她肚子里的酸墨水。
活脫脫一只渾身插滿雞毛的尖嘴黃皮子!
想想這些年的憋屈日子,蘭生氣不打一處來,同時心生哀戚,小姐又該讓她道歉了。
只是這道歉的命令并沒等來。
林梔予走到蘭生身側,快速清點一遍包裹,很是滿意。
蘭生做事果然麻利。
她沖蘭生安撫一笑,目光里的贊賞讓蘭生一時有些暈乎。
林梔予看向謝意婉,“如二姐姐先前所說,這其中確實有些誤會,也怨我沒跟二姐姐說清楚?!?p> 謝意婉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梔予妹妹此言何意?”
林梔予笑意從容,解釋道:“是這樣的,今日盡興,采買的物件有些多,未免分不清拿錯,徒增麻煩,搬上馬車前,我特命人用一紅一綠兩種綢帶作了區(qū)分?!?p> “紅的是我的,綠的是二姐姐你的,我記得二姐姐你最喜歡淺綠這般清新淡雅的顏色?!?p> “我本想將此事告知二姐姐你,可回來路上,我與二姐姐相談甚歡,一時興奮,竟忘了將此事告知,是妹妹的不是。”
“二姐姐寬宏大度,應該不會責怪妹妹吧?”
“自是不會,不過……”謝意婉心中燃起怒意,勉力一笑,“妹妹的意思是……這些都是你的?”
林梔予目光澄澈,叫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算計,“難道不是嗎?”
“方才在集珍閣,當著三姐姐、五妹妹的面,二姐姐你說‘自己看上的東西要自己付銀子’,這話我聽得清楚明白,也記在了心里,太祖母曾教我多聽二姐姐的話,我便因此將二姐姐的話奉為圭臬,不敢忤逆半分。”
“這些紅綢帶的包裹,銀子是我付的,總共一萬四千八百七十五兩六錢,可不就該是我的么?!?p> 說著,她親切挽上謝意婉的手,感激道:“也多虧得二姐姐在旁為我耐心講解,才叫我沒有錯過這么多難得的珍品,二姐姐果然待我最好了。”
謝意婉氣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紅綢帶、綠綢帶……
原來在她看謝琳謝雅笑話的時候,林梔予便已經(jīng)吩咐下人做了這些!
怪不得那么利索付了賬,林梔予她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不多掏一分錢?!
謝意婉看向那堆禮物,就連她掏錢送林梔予的禮物也一并用紅綢帶系上了,摞在一起像座小山。
這樣算下來,她今日豈非丁點便宜沒占著,反而搭進去了不少銀子?!
林梔予!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謝意婉幾乎要吐血,直想一把將林梔予推開,卻又在想起宋氏的警告后,強自維持笑容。
“妹妹太客氣了,那些物件妹妹喜歡便好,只是那件流光衣……”
那些珍奇玩意,她可以暫時放棄,她想要,日后總有辦法拿到手。
可那件流光衣,是她初六那日約見裴仕之要穿的,裴仕之見多識廣,身邊又環(huán)繞著一群群別有用心的鶯鶯燕燕,尋常凡物入不了他的眼。
日子將近,好不容易碰上一件出彩的,她無論如何都不能便宜給了林梔予!
林梔予笑意盈盈,“那件流光衣我也很喜歡。”
這話聽在謝意婉耳里,怒氣登時化作刀子在胸腹間沖撞。
林梔予瞧見謝意婉神情不對,松開手后退半步,小心觀察道:“難道……這流光衣,二姐姐是給自己挑選的?那些東西莫非也是……”
謝意婉強忍著怒火沒說話,她怕一開口忍不住罵出來。
在羽衣坊里,她盯著繡娘左縫右改,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她自己要穿。
況且她身形比林梔予豐腴,林梔予她是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