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翩微笑著,雙眼熠熠生輝。若柳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這是她的妹妹若翩么?這么冷靜而理性且又能言善辯的女子,怎么瞧也不似從前易傷感好流淚的若翩。
若柳從碟中拿起一塊糕點,似乎不經(jīng)意地再問:“那么,生命與愛情,你又如何選擇?”
這個更簡單,若翩淡淡念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苯栌昧伺岫喾频脑姳磉_自己的觀點,她并不覺得別扭,因為這就是她的心聲。
若柳震驚了,她的心里升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莫名地惶恐卻又夾雜著欣慰。她所熟悉的若翩,是甘為愛情犧牲生命的飛蛾,明知會灼傷自己也會撲向火焰,只為成就那一瞬間的永恒。而這個陌生的妹妹,這個歷經(jīng)了劫難失憶的妹妹,她有理由相信,一定能應(yīng)付以前柔弱的若翩所不能應(yīng)付的局面。
夜幕逐漸來臨,宰相府的空氣中卻依舊懸浮著喜慶的氣息。若柳本準(zhǔn)備了一大堆的勸慰之詞說與若翩,現(xiàn)下全都咽了回去。府里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比若翩自己興奮,她的淡然讓若柳安心不少。為了雙鬢漸添風(fēng)霜的爹娘,為了闔府上下的安危,在此時,若翩的失憶不能不說是及時和值得慶幸的。思忖再三,若柳打消了陪三妹度過大婚前最后一夜的念頭。眼前的三妹,從容而清醒,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任何不明智的舉動,損害宰相府的名聲。
若翩沒有強留若柳,雖然她有太多的疑惑。二姐既然不說,那定是認(rèn)為不必告訴她了,自己若表現(xiàn)出好奇,只能平添她的擔(dān)憂,她不想大家再為她擔(dān)心。況且,她不是從前的若翩,對若柳沒有那么深的感情和依戀,不太習(xí)慣與她同榻共眠。
夜深沉。
若翩仍了無睡意,坐在桌旁,手托著腮靜靜地思考。如月如夢過來勸說:“小姐,先睡吧,睡得好氣色才好。你可得養(yǎng)足精神,明兒個有得辛苦呢。”若翩笑笑,倒也不想為難她們,正準(zhǔn)備答應(yīng),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的聲音:“若翩——,若翩——……”,深情而痛苦,讓她的心一陣疼痛。
若翩臉色慘白,雙手緊緊抓住如月的胳膊:“你們聽見了嗎?你們聽見了嗎……?”她感覺到了內(nèi)心的悸動,是誰,如此寂寞和憂傷地呼喚著她,讓她感覺到莫名地痛楚和悲哀……。這聲音,滿含著渴望和向往,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這聲音,穿透了她的心靈,直抵靈魂的最深處,無法逃避,也無法掙脫,若翩禁不住將手撫上了心口。
如月和如夢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沒有什么聲音啊……”。如月?lián)u搖若翩的身子,切切道:“小姐,你沒事吧?如月可經(jīng)不起嚇?!?p> 若翩凝神再聽,卻沒有了喚她的那個聲音,只有樹枝在風(fēng)中輕輕依靠發(fā)出的婆娑聲響,仿佛剛才只是錯覺。
這一刻,若翩想到了簡愛。為了維護可憐的自尊,簡愛離開了深愛的羅切斯特。在一個漆黑的夜里,她忽然聽見了羅切斯特內(nèi)心對她的呼喚。簡愛淚流滿面,狂奔出去,大喊著:“我在這里——,我來了——”。第二天便啟程,回到羅切斯特的莊園。昔日富麗堂皇的莊園已是廢墟一片,羅切斯特也在火災(zāi)中瞎了眼睛??墒牵鄲鄣娜瞬辉诤踹@些,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相互深愛的戀人才能聽見彼此發(fā)自內(nèi)心的呼喚,若翩曾為這一場景感動不已。可是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那個聲音呼喚的,必是已經(jīng)消失的那個若翩。她幾乎可以斷定,他定是從前的若翩深愛的男子,而他也必然深愛著那個若翩。
緩緩地將手從心口挪下,若翩微笑示意:“沒什么,我沒事,剛才頭有點暈,正好早些歇息。你們也去睡吧,明天還得早起?!?p> 無論那個聲音是誰,也無論從前的若翩有多愛他,現(xiàn)在的若翩只是她自己。
如月如夢雖不放心,卻也只能無奈退下。
天還未亮,迷迷糊糊的若翩便被云夫人叫醒了:“翩兒,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得早點起來梳妝,我們翩兒要做最美的新娘子?!辈耪f兩句,云夫人眼眶便紅了:“皇上賜的太子妃,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駜浩鹁偷米詡€兒對付外邊的事情了?!?p> 若翩心頭一酸,宰相夫婦是真正心疼自己的。雖非他們真正的女兒,卻因血脈相通,更因他們對自己無私的好,若翩已經(jīng)完全將他們視作親生父母。
若翩理理情緒,撲進云夫人懷里,撒嬌地笑道:“娘,翩翩舍不得爹爹和您,不嫁好不好?”云夫人敲敲她的額頭,搖頭笑了:“傻孩子,女兒家總歸是要嫁人的,只是遲早的問題。為娘只是擔(dān)心你能否適應(yīng)太子府的生活,那兒畢竟不比家里有爹娘為你擔(dān)當(dāng)啊?!?p> 看著云夫人眼中的擔(dān)憂之色,若翩按捺住心中的惆悵,笑道:“娘,您就放心吧,太子殿下都跟爹爹許諾了會對女兒好的。再說,女兒到了太子府,怎么著也是太子妃,難道還有人敢欺負(fù)太子妃么?”
云夫人眉間憂色稍緩,若翩從小便懂事,這樣說當(dāng)然是望自己寬心。只是想到人們傳說中太子的陰戾深沉,便感覺不適,卻又無可奈何,只望太子能對相府的地位有所顧忌,不要為難了若翩才好。
此時,一眾丫鬟上來,喜氣洋洋地恭喜若翩,請她梳妝打扮。若翩配合地凈手洗簌,把自己權(quán)當(dāng)木偶任她們折騰,只是在“開臉”時忍不住哼哼了兩聲。依照古代的嫁娶習(xí)俗,女子出嫁時方“開臉”,即由有經(jīng)驗的婦人用兩條細(xì)線把女子臉上的汗毛絞去,以使皮膚更顯細(xì)嫩光滑。若翩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但開臉后再看銅鏡中的自己,果然肌膚細(xì)嫩。
梳妝打扮流程無比復(fù)雜,一直持續(xù)到若翩感覺頭昏眼花幾乎無法支持。云夫人親自為若翩披上大紅鮮艷的霞帔,戴上繁冗華麗的鳳冠,然后退后一步端詳審視。房中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被眼前女子的美麗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