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風(fēng)向
京城，千金樓，紅袖招招，笑語嫣然。
遠(yuǎn)遠(yuǎn)望去，近半條街，停的盡是些達(dá)官顯貴的車馬，空氣里也彌漫著胭脂甜香，酒肉誘人，叫過路之人也忍不住駐足看上一看。
此樓坐落在此，已有五六十年。最初是前朝一位靠著販鹽發(fā)家致富的王爺所建，這塊地圈的極好，地勢又高，原本是只供皇親貴胄貪玩享樂的地方。后來等這王爺死了，他那嫡系一脈逐漸沒落，這偌大的樓留著也無甚用處，干脆就賣了出去，如今是江南的一個大商賈掌管著，叫人給改成了酒樓。
這地方窮人不敢去，有時不小心瞧上一眼都覺得心慌，只因這千金樓乃京城里最最富貴之地，屋內(nèi)從碗筷到茶盞，桌椅到花瓶，都是用實打?qū)嵉慕鹚?，真要?xì)細(xì)算了，只怕是許多人十輩子也賺不來的白銀真金。
在瞧屋里那最不起眼的沙帳，地上隨意鋪的毯子，皆是在里頭摻雜了金線，找數(shù)位大師傅趕制出來的，一匹料子，小半個商鋪都兌得。
這般鐘鳴鼎食之地，漸漸便成了眾人齊聚一堂的名利場，就是那些自詡清流世家的文官朝臣，也巴不得來此一坐，以充面子。
這時下了早朝，蔣浩心里愉悅無比，當(dāng)即派人回去傳信，只說千金樓里來了一位頗有名氣的樂師，左右如今罷官了也是閑著，干脆將那些人都請來，品茶逗鳥，好不快活。
他們這些年起早貪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縮著脖子做人，常說伴君如伴虎，心里也怕哪天說錯了話，人頭落地。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數(shù)年，眼下閑下來了，又有蔣浩做保，自然也樂得享受。
“蔣大人，真是托您的福！常聽說這千金樓的一日醉是滿京城最好喝的酒，若非大人做東，我們這些人哪有福氣品嘗如此珍饈美味！”
眼下他們看出了跟著蔣浩的好，自然樂不得上前巴結(jié)，只等酒過三巡，就聽蔣浩笑道:“陳老弟言重了，咱們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好日子，我想著和諸位同僚敘敘舊也是好的，有這份情誼在，豈不就是最大的福氣了？”
說到此處，他話音一轉(zhuǎn)，更加得意:“你們是沒見著今日上朝時皇上和太后的臉色，偌大一個殿里，滿打滿算就那么幾號人，還沒我府里的麻雀多呢！”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又有人喝高了酒，語氣尤其輕蔑:“說到底，皇上就是一個半大孩子，就算有那個什么沈朝作為老師，短短幾日又能有什么成效？”
“還有太后娘娘，一介女流之輩，在慈寧宮好好養(yǎng)花喂魚就是了，還非要到朝堂上來！這倆人滿打滿算加在一起，又能耐我們?nèi)绾危 ?p> 所謂酒后吐真言，這人說的，便是這一屋子朝臣心中所想。有蔣浩領(lǐng)著，他們還是頭一回這般昂首挺胸，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又是振奮，又是激動。
另一人有高聲道:“總共就這么幾個人可用，太后就算挑來挑去又能如何？不出半個月，只怕就要哭著求著叫咱們回去了！”
卻不料，他們這一席混賬話，早已盡數(shù)被顧知微派來的暗探聽的一清二楚。
她早早便懷疑蔣浩會暗中動作，趁著這些人鬧的厲害，派了不少侍衛(wèi)在旁盯著，就等著在這群人的一言一行中抓個錯處。這下倒是好了，得來全不費功夫，她不去查，倒有人抻著脖子要往刀口上撞！
顧知微聽完匯報，當(dāng)即下旨，命人即刻將這幾個妄議朝政之人羈押入獄！
官兵來的氣勢洶洶，滿室酒氣登時被打散，絲竹驟停，抓人時，有幾個尚且不服，都被按在地上了，卻還做著官復(fù)原職的美夢，咬牙嘲諷道:“你們這些賤人！還不好好睜大狗眼看看我是誰！”
又掙扎道:“我可是替太后娘娘和皇上辦事的大官！你們?nèi)羰亲R相些，就趕緊將我放了！否則我明日便告到宮里去，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他這一番恐嚇，在官兵眼中卻不疼不癢的。再看此人，就像是在看一個沒腦子的，厲聲喝道:“少說廢話！這旨正是咱們太后娘娘下的，千金樓又如何，朝廷官員又如何！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膽敢聚眾妄議朝政，抹黑皇室，沒砍了你的腦袋就不錯了！”
言畢，領(lǐng)頭的一抬手，不顧掙扎，即刻拖著人就走。那幾個方才喊的最大聲的，此刻也如同啞巴，衣衫凌亂，神情慌張，被推搡著走遠(yuǎn)了。
剩下的幾人紛紛面露驚恐，湊到蔣浩跟前，猶疑不定:“大人，您不是說不妨事嗎，怎么宮里還開始抓人了？”
蔣浩被掃了面子，正在氣頭上，他面色鐵青，一言不發(fā)，只一揮手，獨自憤憤走了。
幾人得不到答話，又想起方才那官兵抓人時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頓時心里咯噔一聲，低聲議論道:“看這情形，只怕是勢頭不對，太后娘娘不會真要舍棄咱們不管了吧？”
“可蔣大人不是說，朝廷無人可用，太后娘娘和皇上勢必會低頭將咱們請回去嗎？”
他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jīng)]了自信，最后也長嘆一口氣，直呼不好。散了席后，幾人回府待了兩日，果然不見顧知微那頭有什么動靜，有幾個頭腦靈活的坐不住了，趕緊又是說好話又是送禮，求著尚且能在太后面前說上話的去探探口風(fēng)。
這位被推出去的是個老實人，次日一上早朝，他張口便道:“臣等聽聞太后娘娘入秋后咳疾復(fù)發(fā)，原禮部侍郎葉文川特請臣替其向娘娘問安！”
顧知微聽了，淡淡一點頭，無甚表示。
他受人所托，也不好就此放棄，在一旁躊躇了片刻，又硬著頭皮道:“太后娘娘，如今朝中用人緊缺，眼看著再有兩個月就到年下了，到時禮部忙起來，只怕要耽誤大事啊！臣以為，再這么下去也不是個法子，不如先將張大人位復(fù)原職，好做打算！”
顧知微掃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怎么好，人本宮與皇上是留了又留的，可這位侍郎當(dāng)時非要辭官，攔都攔不住，本宮又怎么好再強(qiáng)人所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