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營中嬌娘

　　北雍軍駐扎在安渡城外三十里的燕子崖。

　　左右陡峭，一條官道在山巒間若隱若現(xiàn)，時有馬蹄聲經(jīng)過，陡增肅殺之氣。

　　郡太守獻女乞降，大營里剛得到風(fēng)聲，將士們就沸騰了。

　　出征以來，一路只見烽火狼煙、白骨空城，壓抑的情緒在煉獄里瘋狂打滾，早就想緩一口氣了。

　　還有什么比美色更能安撫軍心的？

　　“來了來了！”

　　“南齊美姬入營了！”

　　小驢車嘰呀嘰呀駛?cè)霠I房。

　　空氣無端燥熱起來……

　　都說南齊婦人生得溫雅嬌軟，那二十美姬正是如此，走起路來款款嬌態(tài)，那腰身就像沒有骨頭似的，一個賽一個的婀娜妖嬈……

　　那么，美中之美的馮家嬌娘，又當(dāng)如何？

　　士兵們直了眼睛。

　　這是他們的戰(zhàn)利品。

　　將軍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

　　士兵們心頭好似藏了一團火，熊熊燃燒……

　　“在萬寧城，我殺了十個！”

　　“我殺二十個！”

　　“我也有戰(zhàn)功！”

　　“別做夢了。大將軍帳下，何時輪到你們亂來？”

　　“可大將軍……”

　　不也收了那馮家嬌娘嗎？

　　這難道不是給將士們大開葷戒的訊號？

　　營房里躁動不安，在兵刃碰撞和罵咧聲里，二十美姬被押入東營。不消片刻，就有哭聲傳出來，押解的士兵對她們不很客氣。

　　馮蘊其實和這些美姬沒有什么不同，都是北雍軍的女俘，但大將軍沒有開口，營里也不好為難，于是單獨為她安排一個住處。

　　“記好了，未經(jīng)準許，不可出入營帳，否則有什么閃失，你自行了斷吧?！?p>　　那身著盔甲的少年郎，年輕俊朗，語氣很兇。

　　馮蘊道：“小將軍，我有一事相求。”

　　一陣甜軟的香風(fēng)輕拂過來，敖七雙頰一熱。

　　他原本準備在安渡一戰(zhàn)中殺敵立功，卻奉命押送女俘回營，心里老大不高興，語氣就硬邦邦的。

　　“我叫敖七，是大將軍帳前侍衛(wèi)，喚我名字就好，別將軍將軍的叫！”

　　好青澀傲嬌的敖小將軍。

　　這一年敖七多大？十六，還是十七？

　　馮蘊看著他眼里的憤懣，心情很是復(fù)雜。

　　這個敖七不僅是帳前侍衛(wèi)，私底下還有個只有高級將校知道的身份——裴獗的外甥。

　　他跟著舅舅出征歷練，對裴獗崇拜到了極致。因此，前世他厭極了馮蘊“勾引”他冷靜自持的舅舅，沒少給她找麻煩。

　　馮蘊不愿與這個脾氣火爆的小霸王為敵，微微彎腰，作了個揖禮，“小女子初到貴軍營地，甚為不安。大將軍沒有回來以前，煩請敖侍衛(wèi)護我周全?！?p>　　美人的笑，令人心扉亂撞。尤其馮蘊真是心情好，嘴唇撩出來的弧度，一勾便及到眼底，眉目生光。

　　敖七愣了一下，心頭猛跳，莫名煩躁起來。

　　這女郎，臉比玉石白嫩，腰比柳條細軟，一身寬衣博帶素凈無飾卻撐得胸前鼓鼓，儀態(tài)生姿，那雙霧淅淅的眼，好似藏了一汪秋水，婉轉(zhuǎn)欲滴、嫵媚勾人……

　　行軍打仗在外，營里都是些糙漢，有美姬在側(cè)難免躁動得厲害，說不得會有人亢奮生事……

　　“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p>　　少年熱血，敖七焦躁得臉色鐵青，很不耐煩。

　　“北雍軍沒有那么多畜生！我就在帳外，只要女郎不亂跑，可保平安……等大將軍回營，那就看你的造化了?！?p>　　馮蘊嗯一聲，“大將軍今夜回不來，我怕營里會出亂子?！?p>　　她忽然來這么一句，嚇死人。

　　敖七驚問：“你在胡說什么？”

　　馮蘊半真半假地說：“猜的?！?p>　　敖七：……

　　他見過太多的俘虜。

　　他們哭哭啼啼，一批又一批像牛羊一樣用繩子牽著，送去大晉的都城，做貴人們驅(qū)使的奴仆。他們哀求、詛咒、唾罵，什么樣的都有，就沒有像馮家女郎這般從容得像走親戚的。

　　不到傍晚，就有消息從安渡傳來。

　　馮敬廷將裴大將軍耍了一道。

　　奉城獻美看似誠心乞降，其實早搬空了府庫。馮敬廷本人，也趁著北雍軍松懈的當(dāng)口，燒了府庫糧倉，在城里四下縱火，借機帶著親兵和家眷從密道倉皇南逃……

　　安渡城亂成一片。

　　馮敬廷給裴獗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敖七得到消息，恨不得把馮蘊生吞活剝了。

　　“好歹毒的心腸！你們這樣愚弄大將軍，就不怕將軍一怒之下，拿安渡城三萬百姓的性命祭旗嗎？”

　　馮蘊看敖七眼神不善的扶刀，垂下眸子。

　　“我不知情。”

　　又微微一笑：“你也看見了，我只是親爹的棄子?！?p>　　敖七怒目而視：“那你怎知大將軍回不來？”

　　馮蘊示意他拉開帳簾，望向天穹。

　　“暴雨將至。安渡護城河的吊橋不堪水患。一旦風(fēng)怒雨注，洪水滔天，大將軍必會困于城中?！?p>　　敖七的臉色一變再變。

　　紅彤彤的霞光掛在天際，月華剛好冒出燕子山頭，哪來的暴雨？

　　馮蘊見他不信，語氣更是淡然了幾分。

　　“燕子崖有關(guān)隘據(jù)守，腹中地勢高，且平坦向陽，初初一看，是個安營扎寨的好地方，但……”

　　她目光一轉(zhuǎn)，“這場暴雨將史無前例。燕子崖四面環(huán)山，一旦塌方墜石，水患來襲，貴軍恐怕無法及時撤營，會釀成大患?！?p>　　她像個神棍。

　　姣好的、姿容絕艷的神棍。

　　敖七半信半疑，找來護軍長史覃大金。

　　覃大金傻傻看著馮蘊的臉，眼睛都直了……

　　我的個乖乖！

　　馮敬廷的女兒，果然嬌美，這水嫩嫩俏生生的，活像畫卷里走出來的仙女，任誰看了不想……

　　“咳！”

　　敖七咳嗽一聲，覃大金回神，想起自己干什么來了。

　　“小小女子，懂什么天象？小暑交節(jié)，伏旱天氣，安渡三年無雨。你不要擾亂軍心?！?p>　　說完他看向馮蘊停放在帳外的小驢車。

　　“女郎車上何物？”

　　馮蘊眉眼不動，“嫁妝?！?p>　　嫁妝？一個敗將所獻的女俘，哪里來的臉，敢稱個“嫁”字？

　　覃大金哼聲，朝驢車走過去……

　　這些日子北雍軍行進很快。

　　兵多糧少，物資補給十分困難。

　　覃大金拉開門看到滿車食物，眼睛都亮了。

　　“嘶哈！”一只土黃土黃的小丑貓從車里鉆出來，朝他低吼示威。

　　這東西還是個幼崽，瘦是瘦，骨骼卻比家貓大了不止一圈，眼神兇悍，野性十足。是貓，又不像貓……

　　覃大金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他有心給馮蘊一點顏色，但不敢。

　　大將軍從前不貪女色，但收下了馮敬廷的降禮。萬一對馮十二娘動了心思，將她收為帳中嬌娘呢？他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

　　入夜，果然下起雨來。

　　雨聲湍急，頃刻間將天穹潑得黑不見光。

　　覃大金這才緊張起來，幸好有馮蘊的示警，不等暴雨起勢，他便鳴鑼打鼓，催促將士撤營，護好物資。

　　然而，這場雨還是為北雍軍帶來了超乎尋常的麻煩。

　　那些來不及轉(zhuǎn)移的糧草，全部埋在了燕子崖。

　　等暴雨過去再清點……

　　少了二十士兵，牛羊數(shù)十頭，尤其是剛從萬寧城糴來的糧草，損失慘重。

　　覃大金撲嗵一聲，趴在泥濘里大聲干嚎。

　　“末將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