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龍躍
晨曦，日出金線——
河面上也灑下一層金輝。
冷意透過骨髓，激得黎落雪打了個寒顫，頭也抬起，清醒了過來，昨夜不知何時就這般垂著頭睡著了。
手中魚竿似有跳動，黎落雪差點忘記了它的存在，匆忙地拉起魚線，果然，無魚。
一旁的魚簍里卻‘活潑得很’，各種小魚掙扎地跳動著。
這自然不是黎落雪的功勞，她悄悄看向身旁的大娘，大娘閉著眼睛，身形微駝，老神在在得如一尊雕塑，但黎落雪知道，若是有魚上鉤，大娘手中的桿子必定如流星般快速地劃過天際，帶來一條大魚。
黎落雪不想驚擾大娘，將桿子悄悄放在一旁，轉(zhuǎn)身去找步夢璃。
這小丫頭一晚上不見，竟然將自己吃成了個大肚子。
現(xiàn)在正摸著肚子，仰著頭，張著嘴巴靠在椅子上睡覺，也不怕把脖子硌到。
黎落雪搖搖頭，真不知道她一晚上吃了多少，就她所見地，已經(jīng)能把這整艘船載滿吧。
漁伯還在船頭，手中拿著小刀，刷刷刷地剔著魚鱗，面色冷酷，像無情的機器人。
她對這對男女有些感興趣，踱步來到漁伯身邊坐下，斟酌著開口道：“漁伯，聽夢璃說您是廚修?！?p> “嗯。”
比起大娘，漁伯還是會說幾句話的，雖然說得不多。
黎落雪有些開心，漁伯似乎并不拒絕她的攀談，“我將來想成為劍修。我覺得能夠確定自己的方向，并成為專研此道的修士，是幸運的?！?p> “您似乎并不拒絕下廚做飯，但卻不開飯館，也不接受聘請?！?p> “每日殺魚賣魚，又是為何呢？”
漁伯將手中處理好的魚扔到一旁的木盆里，又迅速拿過新的魚，一掌劈暈，開始剮鱗。
帆船慢悠悠的隨著河流行進著，一時之間非常寂靜。
黎落雪有些不自在了，但仍然平靜地坐著，看看天，看看水，倒也自在。
“道斷了。”
黎落雪差點以為自己幻聽，而漁伯仍繼續(xù)說道：“道斷了，心就斷了，有殘缺者無法飛升?！?p> “小丫頭，往后可不要被人折斷了心?！?p> 黎落雪懵懂地點著頭。
“呀——”
一道驚呼自身后響起并伴隨著彭的倒地聲。
轉(zhuǎn)頭一看，果不其然，步夢璃栽倒在了地上，抱著腦袋，委屈地扁著嘴，面上卻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昏沉模樣。
黎落雪趕忙跑過去將人撈起來重新坐上椅子。
“嘶——好疼啊?！?p> 黎落雪有些驚訝地看著腳下的木板。
沒想到看起來破敗的小帆船，竟然還如此結(jié)實，想來是自己不認識的高級飛船了。
若是普通材質(zhì)，步夢璃這一下應(yīng)該不會太疼，甚至?xí)⒛景迮选?p> “漁伯，我們走啦?！辈綁袅Ш爸?，往桌子放下一個儲物袋，就準備起身走了。
黎落雪正打算跟著走時，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小丫頭，你的釣魚竿拿走。”
“我、我的？”黎落雪不確定地問道。
“不然呢。”大娘抬起眼皮沒好氣的說著，“這么差的釣魚技術(shù)，天下間也只此你一人了?！?p> “看好了。魚要這樣釣！”
話音剛落，大娘身子往后一仰，雙手使勁，魚竿如潛龍出淵一般在天際劃過圓弧，帶起漂亮的水花和歡悅的魚兒。
水花清涼，隨著微風(fēng)濺落在臉頰，也讓黎落雪清醒了過來。
啊，不是。
話不是這么說的啊。
這小船航行了一夜都沒停，她怎么釣魚啊。
不過大娘說完后便耷拉著眼皮，佝僂著身子不理人了。
黎落雪無奈只好拿著釣魚竿和步夢璃一起離開。
帆船上——
漁伯看著兩個小姑娘漸行遠去的背影嘆息道：“被魔修盯上的小娃娃，慘啊?！?p> 一旁的大娘又釣上來一條大魚，“所以我不是將釣魚竿給她了嘛，權(quán)當(dāng)咱們作為正道修士，發(fā)現(xiàn)魔修后卻當(dāng)縮頭烏龜?shù)难a償吧?！?p> “人老了，就是畏畏縮縮了啊?！?p> 此時，項鏈里——
夜靈逍悠哉地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雙手枕在腦后，臉上一派得意。
虧她發(fā)現(xiàn)了那兩個化靈境的老東西后還十分緊張呢，一度龜縮在項鏈里不敢出聲，哪知等了半夜都沒等到任何行動。
哈哈哈哈——
正道就是這般不堪。
不過，還是很危險啊。
化靈境，與萬物有靈。
她聽聞江未城只有通脈境坐鎮(zhèn)后，還是大意了。
可惡，生死化咒術(shù)還是不夠保險，得再改進。
明明是尋找最適合修魔的身體，以為能尋找到魔道地盤，沒想到在正道地盤上找到了。
嘖，魔道地盤還是有點少了。
唉，我夜靈逍真是愧對魔道眾先賢了。
在江未城之后的日子里，黎落雪一直在步家的宅子客院里住著，沒人跟她過來交好，她也不出去討人嫌。
偶有辛玥過來找步夢璃的時候，三人會一同結(jié)伴出去游玩。
余下日子黎落雪便一直在學(xué)習(xí)，包括帶過來的書籍和冰云劍法。
只是那日帆船上的事情一時間縈繞在心頭，叫黎落雪夜夜回想，胸悶煩躁。
漁伯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大娘又為何將釣魚竿贈她？
之后，步夢璃也曾拉著黎落雪想再去吃飯，卻再未尋得那艘帆船，步夢璃還直叫‘怪哉’。
此事后，黎落雪更是被纏得夜不能寐。
“夜老，您說那二老到底所作為何呢？”
夜靈逍砸吧砸吧嘴。
啊，身為正道面對魔修退縮不前，沒臉面對你唄。
所以給了點不值錢的機緣。
虛偽。
“落雪。在這茫然天地間，到處都紡織著命運的紅線。”
“緣分，總是妙不可言。”
“這場機緣，還得你自身來悟?！?p> 黎落雪持劍的手一頓，此時思緒紛雜，如何練劍，索性抱著劍靠在一旁假山上。
閉眼沉思，那日的情景在腦海中無比鮮明。
漁伯說的話語，大娘贈與的魚竿，還有那看了一晚上仍覺驚艷的釣魚——
就那樣輕輕一抬，手腕似乎用了特別的力，翻轉(zhuǎn)著特定的弧度，完美地躍出水面，像月光、像彎刀！
那魚竿劃過的弧線，帶著特有的快速凌厲——
水到渠成！
一道劍光閃過眼皮，帶來刺目的光亮，黎落雪瞬間睜眼，手中劍如水上竿，劃過完美的弧度，靈氣迸現(xiàn)，對面的假山突兀地分成兩半，上面的緩緩傾下，落于地面，碎裂成石。
“是劍招?！崩杪溲@喜地叫著，“夜老，我終于悟出來了！原來這段時日練劍時煩躁的心緒，是因為這一式劍招。”
纏繞在她心頭的疑惑終于解開。
“夜老，我叫這一招‘魚躍’如何？”
唉，好累啊。
夜靈逍在項鏈中嘆息著，卻還是掛起笑容，神魂顯出，溫柔道：“好。只是那魚竿卻也不平凡。”
“哦？”黎落雪從驚喜中回過神來。
“釣魚也釣龍?！币轨`逍沒打算賣關(guān)子，繼續(xù)說道：“你可曾聽聞，鯉躍龍門，魚化金龍?！?p> 黎落雪點點頭。
“玄天洲有一秘境，名叫龍門。是一處瀑布江流，瀑布之頂有天門，每到秘境開啟，便有鯉魚叢生，食一條鯉魚即可益壽延年?！?p> “但不知為何，所有的鯉魚都無法捕捉，無論用什么法寶、靈寶都不行。”
黎落雪皺眉，“靈寶都不行，難不成非得仙器嗎？”
夜靈逍笑笑，“秘境開啟時間為三個月，而天門每隔十日便會誕生一寶物，或是天材地寶，或是靈兵利器，不止魚兒們競相爭奪，修士們亦如此?！?p> “而只有用天門誕生的寶物，才能捕獲鯉魚?！?p> “三個月時間將至之時，天門散發(fā)出最后的光彩，所有的鯉魚便如發(fā)了瘋一般，競相逆流而上。只有寥寥幾條得以成功?！?p> “躍龍門，化金龍！”
“而后消失在天門?！?p> 鯉魚化金龍，竟然當(dāng)真存在！
黎落雪有些激動地想象著那一幕盛景，但是——
“夜老，這和釣魚竿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夜靈逍高深莫測地一笑，“你知道天門通往何處嗎？”
“天門啊?！?p> 夜靈逍長嘆著仰頭，神色罕見地帶著些諷刺和落寞，“直通仙域！”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有些癲狂，有些差點暴露本性，還好及時忍住了。
“玄天洲第一門派，天下劍宗之首，玄天劍宗，知道玄天洲名字怎么來的了吧?！?p> “玄天劍宗掌門持仙劍倚天，破天門一入，鎩羽而歸。重傷三日，不治身亡?！?p> 那時，玄天劍宗掌門的傷勢牽系著全天宸界的心，天宸界從未這般萬眾一心過，所有人都期待著她活下來，告訴它們，那天門后，是什么？
就連夜靈逍都被玄天劍宗允許進入宗門，帶來魔道的醫(yī)師為其診治。
思緒飄回，夜靈逍嘆息道：“仙劍倚天丟失，不知所蹤。而她卻帶回來一根釣魚竿?！?p> 黎落雪越聽越奇怪，“這是為何？”
“為何？”夜靈逍嘆口氣，震驚于說到這兒了黎落雪都聽不懂，瓜娃子，“自然是成了天上的‘魚’，被釣走了。之前天門誕生的所謂寶物，盡皆魚餌罷?！?p> ?。。?！
黎落雪張著嘴，久久不能言，這下界，竟成了魚池嗎？！
夜靈逍自嘲一笑，“我猜，那天上，龍成了稀罕之物，無法再讓仙人們一飽口腹之欲，所以才在諸多下界，設(shè)置了天池，放上天門，給鯉魚一躍龍門，成金龍，被端上仙域餐桌上，供仙人們品嘗的榮耀！”
“這怎么會是榮耀?！崩杪溲┎豢芍眯诺溃骸澳酋庺~們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夜靈逍沒有回答黎落雪的問題，只覺得問地毫無意義，她繼續(xù)說道：“那釣魚竿是用來釣金龍的，如今被玄天劍宗掌門帶回來了一根，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來自仙域的仙器。”
“萬寶閣背后勢力們花費了大價錢，從玄天劍宗借得那魚竿研究，一段時間后，萬寶閣推出了那魚竿的仿品，聲稱可釣金龍?！?p> “當(dāng)然，這只是夸大。不過的確有些神異。”
“你手中的那根魚竿，屬于仿品中的仿品。”
原來，這魚竿有這樣大的來歷。
黎落雪從空間戒指中拿出那根釣魚竿。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魚竿。
甚至比之普通魚竿還不如。
細細的木桿子，僅僅食指粗細，盡頭處穿了個孔，拴著根線，那線倒看不出什么奇特，線長一米多，現(xiàn)在看來也太短了吧，線尾綁了個魚鉤，這時候，黎落雪才發(fā)現(xiàn)，這魚鉤竟是個木的。
普普通通，甚至極為粗糙的釣魚竿。
良久，黎落雪開口道：“夜老，我決定將那一劍招，取名‘龍躍’！”
夜靈逍點點頭，朗聲笑道：“好！”
這樣子爽朗的笑，若是夜靈逍故人瞧見了，定要罵上一句，‘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