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新人舊恨二十五

　　郝秋站在被削平的山崗上，腳下土地泛著詭異的赤紅色。

　　五十里外矗立著南國最后的重鎮(zhèn)“闕陽關“，此刻城頭懸掛的卻不是旌旗——數(shù)以千計的尸體被鐵鉤穿透鎖骨，在秋風中擺成巨大的雙頭蛇圖騰。他們的血液順著城墻溝壑流淌，在護城河表面凝結成暗紅色晶簇。

　　“第七個血祭點?！八胨槭种械闹ρ?，灰燼里似乎浮現(xiàn)搖光長老焦急的面容。相岳宗三十七支探查隊盡數(shù)失聯(lián)，最后傳回的影像里，有位將領的鎧甲縫隙正滲出熟悉的青霧。

　　“過于招搖，且毫無用處。廢物?！焙虑镂⑽櫰鹈碱^，心中略一思索又舒展開來。今晚就讓他們收著點。

　　馬蹄聲自后方傳來，姬存希的鵝黃披風沾滿泥漿。她懷中抱著個三四歲的女童，孩子右眼嵌著塊琉璃似的戾氣結晶，正發(fā)出幼貓般的嗚咽。

　　“西南官道全是這種‘石人’。“她掀開蓋在孩子身上的麻布，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晶簇肢體，“他們在找活人播種?！?p>　　郝秋指尖拂過孩子滾燙的額頭，識海里炸開段記憶殘片：穿著青銅甲的士兵將難民驅趕到礦坑，坑底蠕動著某種胎盤狀肉瘤。每當扔進個活人，肉瘤就吐出枚蟬蛹似的晶卵。

　　“不是播種?！八笏楹⒆友鄄康慕Y晶，“是在收割?！?p>　　郝秋其實有些不解，為何人族也會對自己的同胞如此痛下殺手，尤其是這樣做的利處也并沒有多大。

　　郝秋覺得自己還是不夠了解人。

　　闕陽關地窖深處，成堆的稻谷正在像是活物一般呼吸。

　　姬存希的火折子照出驚悚景象——每粒米都長著小小的人臉，它們被鐵絲串成珠簾掛在梁上，正隨著地脈震動齊聲誦經(jīng)。

　　“軍糧不夠時，大將軍讓我們吃這個?！皫返幕锓蛲蝗蛔喜鳖i，皮膚下鼓起串肉瘤，“吃過的人都能徒手撕開戰(zhàn)馬，就是夜里總喊著要回母巢...“他的眼球“?！暗貜棾鲅劭?，連著神經(jīng)吊在顴骨處晃悠，這人就像是被屏蔽了某種認知一般，并不覺得此場景有何不妥，可緊接著，身上便逐漸爆開。

　　郝秋踩住伙夫爆開的腹腔，從脊椎里抽出條三寸長的棕色肉蟲。蟲身符文與祁鶴力量被鎮(zhèn)壓處的結界同源。

　　起來應當是諧生信徒同一些人聯(lián)合起來，他們截取祁鶴的靈獸“地脈虬“的基因，培育出了活體戾氣轉換器。

　　地面突然劇烈震顫，成噸的“人面糧“簌簌掉落。姬存希挑開暗門，眼前豁然出現(xiàn)直徑百丈的孵化池。池中漂浮著數(shù)百具青銅棺，棺蓋透明晶石下封存的，竟是各宗派失蹤弟子的軀體。他們的丹田處都寄生著肉蟲，臍帶般的血管正將戾氣輸往中央祭壇。

　　見此場景郝秋突然想起，她的小弟子，也被派遣出來了。

　　子夜時分，郝秋坐在城墻邊上，人眼不可見的戾氣朝著她匯聚，每隔一會兒，她便換一個位置，面上浮現(xiàn)出愉悅的表情。

　　又過了一段時間，闕陽關城墻開始蠕動。郝秋看著墻磚縫隙滲出琥珀色黏液，守軍像蠟像般融化在墻體內。白日懸掛的尸體此刻睜開晶石眼睛，胸腔裂開噴出青霧——整座雄關竟被化作超巨型蟲巢的外殼。

　　“大將軍到——“

　　十二匹骨馬拉著的戰(zhàn)車碾過尸墻，車轅上拴著的不是韁繩，而是七七四十九個修士的琵琶骨。車架由人面糧結晶澆筑而成，端坐其上的將領摘下頭盔，目光掃視周圍。

　　姬存希的劍哐當落地：“阿瑯？“

　　將軍空洞的眼窩里鉆出肉蟲，手中陌刀卻發(fā)出清越吟聲。郝秋看清刀柄刻著的巫族密文——這正是三百年前她賜給圣女的劍刃。當?shù)朵h劈開地脈時，蟄伏的虬龍怨氣沖天而起，整片戰(zhàn)場的地面開始玻璃化。

　　“您當年賜我族永生之法時，可想過糧食會吃盡？“將軍的聲音帶著蟲群振翅的嗡鳴，城墻表面浮現(xiàn)萬千張嘶吼的人臉，“好在這些修士的丹田，比稻種肥沃得多......“

　　郝秋的黑霧吞沒戰(zhàn)車時，姬存希徒手挖開將軍的胸腔。腐肉下沒有心臟，只有團跳動的琥珀結晶，里面封存著半片龍鱗——與她體內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本命鱗。

　　“圣女姐姐...“結晶里傳來孩童般的嗚咽，三百年前的真相血淋淋展開：大旱三年，巫族為求雨將圣女獻祭，得到的卻是郝秋隨手拋下的蟲卵。吞食蟲卵的族人成了第一批人面糧，唯有圣女的幼弟被信徒所救，改造成傳遞戾氣的容器。

　　震耳欲聾的爆裂聲中，郝秋捏碎整座蟲巢核心。姬存希抱著結晶殘片跪在廢墟里，看著琥珀中漸漸浮現(xiàn)祁鶴的面容——原來阿瑯臨終說的“將軍“，正是當年被鎮(zhèn)壓在山下的怵壤化身。

　　郝秋看著這樣熟悉的面容，心中不知為何浮現(xiàn)出一絲愉悅，就像是終于發(fā)現(xiàn)親自物色的伙伴，原來真的與自己算是一類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

　　千里外的相岳宗，郝秋打坐軀殼突然睜開雙眼。儲物戒中的雙頭蛇圖騰裂開縫隙，露出里面跳動的琥珀色瞳孔，腰間的半枚息壤像是嗅到了天敵的氣息，發(fā)出滾燙的溫度。正在清掃庭院的燭彥渾身劇震，皮膚下隱隱浮現(xiàn)龍鱗紋路。

　　焦土之上，新生的戾氣風暴正在凝聚。郝秋望向南境最深處的黑暗，那里有座用修士金丹壘成的觀星臺。臺頂懸浮的青銅鼎中，祁鶴被封印的眼睛，正透過血月凝視著這場荒唐的棋局。

　　戰(zhàn)場上不斷有人死去又爬起，有修士不忍往后看，只能閉著眼睛向前沖。普通士兵不斷死亡。

　　“蒼天無眼，蒼天無眼！百姓何其無辜！”

　　突然間，沖天的金光在戰(zhàn)場中落下，大悲寺的人率先趕到，往生咒使周圍的戾氣逐漸被打散，那些早該死去的人，又再次跌回地上?！?p>　　緊接著，一道道不同的光芒在戰(zhàn)場中落下，瞬間局勢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