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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識我

第十一章

似曾識我 梅子黃時雨 2920 2023-09-12 16:12:28

  傅佩嘉猛地驚醒了過來,手抓著薄被,大口大口地喘氣。她摸了摸臉,額頭上汗涔涔的一片黏膩。

  但,眼角并沒有淚水。如今的她,連夢里都不再哭泣了。

  真是個可喜的現(xiàn)象。說明她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并學(xué)習(xí)著面對它。

  想當(dāng)初的她,動不動就哭泣落淚。然,又有什么用呢?!

  曾經(jīng)呼風(fēng)喚雨的父親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曾經(jīng)說會一輩子愛她的枕邊人從父親手里奪去了一切,并拋棄了她。

  這個世界并不會因為她日日夜夜的哭泣而恢復(fù)原狀的。

  記得最后一次哭,是在公交車上。

  她是從醫(yī)院里看父親回來,在公交車的角落里,她拉著扶手,想著前塵往事,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良久后回神,才發(fā)現(xiàn)臉上一片潮濕,傅佩嘉抬手一摸,方知道自己哭了。她身邊抓著把手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中學(xué)生,大約見她哭得太凄慘了,于心不忍,便默默地遞給了她一張紙巾。

  傅佩嘉哽咽著道謝。可是淚怎么也止不住,一行行地流淌下來。

  沒多久,那學(xué)生到站下車,一聲不吭地把剩下的整包紙巾都塞給了她。

  連一個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都可以對她溫暖以待。

  為什么喬家軒會如此絕情地對她?!

  傅佩嘉總是想不明白。

  她咬著唇無聲無息地哭了整整一路,全然不顧整個公交車上的人看她如瞧見怪物似的錯愕目光。

  那次之后,她終于真正地清醒了過來。這個世上,除了躺在病床上毫無知覺的父親,再無旁人會憐惜她的哭泣。如今的她,除了自己,誰也無法依靠了。

  外頭天色微明,顯然時間還早?;咎m在紙箱里趴著,黑黑的眼睛圓溜溜地望著她,呆萌可愛得很。傅佩嘉掀被起身,蹲下來撫摩它滑不留手的毛發(fā),微笑著跟它說了聲“早上好”。

  如果沒有花木蘭這只可愛貓貓兔的陪伴,或許她根本熬不過那段時光。

  可諷刺的是,花木蘭卻是喬家軒送給她的。在事發(fā)前數(shù)月,她原本喂養(yǎng)了數(shù)年的小圓圈撒手離開了。喬家軒見她悶悶不樂,便特地去找了一只一模一樣的貓貓兔給她。

  他從身后抱出貓貓兔的那個瞬間,傅佩嘉破涕為笑,飛撲了上去:“呀!小圓圈?!?p>  由于小圓圈的英年早逝,傅佩嘉決定給新兔取名為:花木蘭。

  當(dāng)時她還問喬家軒:“這個名字好不好?是不是很英姿颯爽?”

  喬家軒凝視了她半晌,緩緩微笑:“你喜歡就好?!?p>  那個時候他的目光經(jīng)常有些古古怪怪的,傅佩嘉偶有察覺,問他緣故,喬家軒只說最近事情太多太累。

  父親因病休養(yǎng),整個傅氏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肩上,他怎么可能不累呢?!傅佩嘉聽后深信不疑。她什么都不能幫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讓良嫂多燉幾盅補(bǔ)品,在他深夜辦公的時候,端去給他。

  這晚亦是,她擱下盅:“家軒,你休息一會兒?!?p>  “好?!眴碳臆幒仙狭嗣媲暗奈募K郎厝狍w貼地替他揉揉脖子肩膀。

  他趁勢捉住了她的手,一把拉著她在他腿上坐了下來。

  “做什么?”哪怕已結(jié)婚數(shù)年,做過無數(shù)親密的事情,但傅佩嘉依舊面薄得很。

  “別動,我想好好看看你?!?p>  喬家軒奇奇怪怪地用手指摸過了她的額頭、眉毛、鼻子、唇,最后滑過臉蛋,輕輕地捏住了她的耳垂,良久不動。

  “我的耳垂是不是好大好厚?”傅佩嘉甜絲絲地問他。

  “以前爸爸有一個懂風(fēng)水的朋友,給我看過面相,說我一生福運滔滔,雖然會有波折,但最后還是會很好。而且啊,說我越老越有福氣。”

  喬家軒聽后若有所失,怔怔不語。

  傅佩嘉把頭靠在他肩上,帶著笑意在他耳邊膩聲道:“我想肯定是因為老了以后你寵我疼我的緣故?!?p>  喬家軒忽然用雙手扳過了她的臉,狠狠地吻了下來——那段時間的他,不知怎么了,總有種急不可耐不知饜足的樣子,完全不似往日的從容。

  后來才知,精明的商人總會壓榨所有商品的剩余價值。喬家軒也不例外。

  往事如刀,刀刀致命。

  傅佩嘉拒絕再回憶。

  難得今天是休息日,她正好可以去把戒指賣了換錢。換了錢,她就有錢交這個月醫(yī)院的費用了。

  傅佩嘉給花木蘭喂了點干草,自己則就著溫白開,將昨晚買來的打折面包吃完。

  隨后,她背了個包包,拿起了床頭的戒指。

  她第一次見這枚戒指,是在某日清晨醒來。她奇怪地盯著手指上這只多出來的鉆戒,一時間根本不明所以。

  喬家軒跪在床畔,含笑著低頭親吻她的指尖:“佩嘉,嫁給我,好不好?”他的眼沐浴在晨光里,仿若耀眼的黑曜石,與指尖鉆戒相映成輝。

  傅佩嘉沒有準(zhǔn)備,驚訝地捂住了嘴巴。這完全不是她夢想中的求婚。沒有鮮花也就算了,她才剛睡醒,披頭散發(fā),睡眼惺忪。氣氛一點也不浪漫,不美好。以后怎么對孩子們說,他們的老爸是這樣跟她求婚的呢。

  他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千回萬轉(zhuǎn),輕輕地吻上了她的額頭,粗聲粗氣地命令道:“快說好。”

  他臉上有新生的胡楂,粗粗礪礪地蹭在她柔嫩的肌膚上,微微的一點疼。傅佩嘉卻半點不覺得,心里仿若繁花盛開,歡喜至極。

  她點頭微笑,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答應(yīng)了他。

  隔了幾日,父親打她的電話,叫她出來一起用午餐。

  見了她手上晶亮的戒指,父親頓時便愣住了。他擱下筷子,十分鄭重地問她:“佩嘉,你真心愛他?”

  “爸爸,我和家軒彼此相愛?!?p>  眼前的女兒單純?nèi)绨准?,傅成雄只是?dān)心他無法一輩子護(hù)她周全。他沉默了半晌,似下了一個重要決定:“過幾天是端午節(jié),把他帶回家一起吃頓飯吧。”

  傅佩嘉倏然抬頭:“爸——”

  傅成雄長長地嘆了口氣:“算了,只要你喜歡就好?!?p>  傅佩嘉開心地?fù)ё×怂牟弊尤鰦?,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爸爸,你真好。我好愛好愛你?!?p>  傅成雄憐惜不舍地拍著她的手臂:“長大了,要往外飛了。這世界上啊,從來沒有贏過子女的父母。既然你這么愛他,爸爸就依你吧?!?p>  父親完完全全是因為自己才接受喬家軒的??墒?,那個時候,傅佩嘉并不知道自己的這一場愛戀會帶給父親這樣毀滅性的后果。

  如果這個世界真有后悔藥的話,傅佩嘉愿意成噸成噸地往下吞咽。

  傅佩嘉抓起了昨晚擱置在床頭的鉆戒,恨恨地捏握在手掌心中,似想將它捏個粉碎。

  當(dāng)鋪里的工作人員用了儀器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又看,檢查了數(shù)遍。

  “賣斷還是過段時間自己會贖回去?”工作人員問她。

  “賣斷的話,多少錢?”

  “八千?!?p>  工作人員坐地還價,低得可憐。傅佩嘉早有預(yù)料,開口出價:“兩萬?!?p>  “我們最多只能出一萬?!?p>  “雖然鉆石不大,但這個國際牌子的鉆石婚戒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價格的。這樣吧,一萬八,不要我就去下一家?!币呀?jīng)連進(jìn)了三家此類店鋪的傅佩嘉對這枚戒指的回收價格心里已經(jīng)大致有底了。

  那個工作人員轉(zhuǎn)頭對身后的店長嘀咕了幾句,而后答復(fù)她:“一口價:一萬五。不賣就算了。”

  傅佩嘉沉吟了數(shù)秒,道:“好。一萬五成交?!?p>  工作人員正準(zhǔn)備將絲絨托盤里的戒指收起來,忽然聽到傅佩嘉的聲音輕輕地響起:“等一下。”

  工作人員抬眼,只見傅佩嘉癡了一般地瞧著戒指。她拿起了戒指,一點點地套進(jìn)了自己的手指,垂眼凝視,良久未動。

  工作人員以為她又不舍得,便補(bǔ)了一句:“一萬五已經(jīng)是我們能出的最高價格了。不能再加了。”

  卻只見傅佩嘉破碎一笑,撥下了鉆戒,擱進(jìn)了托盤里。她別過了頭,直至拿錢離開,再沒有多瞧這戒指一眼。

  傅佩嘉前腳踏出當(dāng)鋪后,后腳就有個戴了鴨舌帽的男子遮遮掩掩地跨了進(jìn)去。

  一進(jìn)店鋪,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柟ぷ魅藛T:“剛剛那位出去的女的,來賣什么?”

  工作人員正欲拒絕回答。那人開門見山地道:“無論她賣的是什么,我都會買走?!?p>  在店長的目光示意下,工作人員取出了鉆戒,擱在絲絨托盤里,遞至那男子面前。

  那人拍了照片發(fā)出去后,撥了個電話:“喬先生,傅小姐賣掉的是這枚鉆石戒指?!?p>  那頭無聲無息了數(shù)秒,冷著聲吩咐道:“無論多少錢,都給我買下來!”

  那人得了命令,結(jié)束了通話后,便對店員道:“多少錢?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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