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人在幽深的海底，喘不過氣，幾近窒息……

　　許連臻猛地從夢里驚醒了過來，打開臥室里頭的燈，大口大口呼吸。

　　這樣子的噩夢，最近已經(jīng)漸漸不做了。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今晚又突兀地來襲。

　　全身汗膩膩的難受，許連臻怔了許久，才起身去洗了個澡。

　　猶記得她渾渾噩噩離開洛海的頭幾個月，每晚都會是如此的從夢中驚醒過來。夢里都是他帶血的臉，然后每夜每夜失眠……

　　浴室狹小，僅夠她轉(zhuǎn)身而已，好在她平時沒有朋友沒有任何消遣活動，只偶爾去嬌姐家吃個飯?？臻e時間多，所以收拾得干凈整潔。

　　小小的瓷磚臺上，擺了兩小盆綠色細葉植物。小巧的葉子舒展，讓單調(diào)的空間多了幾分清新的生機。

　　洗好澡，整理好浴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許連臻索性也就不再休息，去廚房蒸了兩個速凍的豆沙包，泡一杯豆?jié){。然后，在客廳唯一的桌子邊坐了下來，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中途的時候，她看了看時間，起身去廚房關(guān)了火。

　　熱氣騰騰的豆沙包在這樣的冬日早餐，熨帖得人心里暖暖的，吃起來都覺得是一種幸福。

　　許連臻一個人在馬路邊慢慢走著。

　　頭頂清藍，陽光綿軟清淡。

　　大雁市小而靜謐，慵懶緩慢，雖然沒有洛海那般繁華熱鬧，卻很適合居住。

　　在小巷口，一如往常地放下昨晚剩下的飯菜，好給流浪狗吃。不是沒想過要收養(yǎng)幾條流浪狗，可是一想起五福的小白還有洛海的小白，許連臻就斷了這個念頭。

　　跟她在一起處過的狗狗都沒有什么好結(jié)局。五福市的小白，如今早不知在哪個角落了，更或許已經(jīng)不在人間了。洛海的小白……他……他那么討厭小狗，估計也早已經(jīng)成了流浪狗了。

　　一想起蔣正楠，許連臻又忍不住發(fā)呆了半刻。

　　巷口里冷風一陣一陣涌過來，冰冰地灌進脖子，許連臻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攏了攏圍巾，起身緘默地離開。

　　車道上有一輛熟悉的黑色車子迎面駛來，許連臻瞬間僵硬了身體。

　　但車行駛到面前，不是那個車牌，不是他，于是一切的一切又有了溫度。她像是被解凍了魚兒，一下子又活了過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看到肖似他的身型背影，類似他的車子，只要是類似他的一切，都可以引起她如此反應(yīng)。好似小死了一次，然后就再蘇醒過來。

　　許連臻撫著自己的額頭，幽幽地嘆了口氣。

　　那日，她背著自己那個帆布大包包，游魂一般地站在醫(yī)院的大門口，人流車流來來往往，熙熙攘攘。這個世界天大地大，可是只有她，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手里有的只是一張錯過了航程的機票。她不知道去往何方。唯一明白的是，自己要離開這里了。

　　有車子從醫(yī)院里頭出來，大約是因為她堵道了，在她身后“嘟嘟嘟”地按著喇叭。許連臻呆滯地反應(yīng)過來，慢了幾拍地避到一邊。

　　邊上正是公交車站臺，此時正停著一輛公交車。許連臻的腳就這樣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也跟著人群上了車。扶著把手站在角落里頭，渾然不覺車里頭的乘客看到她衣服血跡時的吃驚眼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到了哪里，一直到公交車上的女聲制式化地傳來：“火車站到了，請到火車站的乘客準備下車?！?p>　　許連臻這才渾身一激靈，條件反射般地驟然清醒了過來。下了車后，她方察覺到路人看她的奇怪眼光。她怔怔地低頭，瞧見了衣服上已經(jīng)干涸的斑斑血跡。

　　是他的血！都是他的血呀！

　　剜心般的一陣疼，她的淚就這樣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

　　到火車站的衛(wèi)生間把薄外套脫了，塞進大包包里頭。然后在人來人往的售票大廳站了許久，然后無意識地去售票窗口排隊。輪到她的時候，她還在茫然無助的狀態(tài)，售票人員問她要買哪里的，可是她腦中一片虛虛的空白，耳邊竟是虛幻的嗡嗡鳴叫，后面是你推我搡的擁擠人群。

　　許連臻呆呆地盯著售票員一張一合的唇瓣，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給我一張、一張最快開車的。謝謝?！?p>　　然后，便這么的來到了大雁市。

　　下火車的那一刻，她還是渾渾噩噩的，機械地跟著人流出口涌了出來。那個時候正是大雁市的早上，晨光未亮，薄霧蒙蒙，她一個人孤單單地站在大雁市火車站空曠的廣場上。

　　后來沿著火車站一路往西走，不停地走，走啊走的。她不能停住。害怕一停下來，就會失重一般踩空跌落，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游魂般地走了許久，竟不渴不累，也不知道疲倦。

　　或許也是有緣，停下腳步的時候，就在嬌姐的服裝店門口，抬頭便是嬌姐貼的招人啟事。

　　她傻傻地在招人啟事下站了許久，久到嬌姐以為是來應(yīng)聘的，推了門出來，笑意溫柔地問她：“你好，我這里要招人，你要不要來試試？”

　　那笑容如同早晨初起的太陽，溫暖地直抵心臟，一下子讓許連臻想起了洛海市的玲姐。她從那里頭搬出來后，曾經(jīng)抽空去看過她。玲姐開心異常，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地問她，為什么那個時候她不住了，還一直交著房租，怎么一直沒來看她，等等。這次她要走的時候，玲姐又問她什么時候回來。這些事這些人，總讓她覺得世間還是有很多好人，生活還是有很多溫暖。

　　嬌姐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她的聲音也如水一般溫柔：“我這里店小，所以基本工資是1000元，主要靠提成，賣掉一件給你5元，也不像大公司有五險一金。你考慮一下?！?p>　　許連臻望著那令人溫暖的治愈系笑容，不知怎么的就點了點頭：“好?！?p>　　就這樣，她居然就在陌生如許的大雁市找到了一份工作。開頭兩天，就住在嬌姐介紹的家庭旅館。后來，想著她一個人無論去哪里，也是這般的生活，所以在這里或者到任何一個城市，對于她都是一樣的。既然有緣來到這里，索性就留下來吧。

　　這么一想，便開始認真地在嬌姐的服裝店附近找出租的房子。